“我想尽量让这场交易公平点,所以,如果你愿意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我可以作为交换把这个给你,好让你换掉你那把不顶用的叉子。”赫斯塔尔声音平和地说道,“怎么样?如果我是庄园派来的人,应该不会交给你这么危险的东西吧。”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想要藏东西的时候,最好不要把东西藏在一个名为“纳税记录表”的文件夹里。
首先,阿尔巴利诺就不认为斯特莱德会纳税;其次,就算他们确实纳税,阿尔巴利诺相信斯特莱德也绝不会是那种认认真真做纳税记录还整理表格的人。这个文件夹躺在斯特莱德的电脑里,就好像是土豆堆里混进去了一个苹果,看上去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阿尔巴利诺看着那个文件夹,忍不住嗤笑一声,手指一抖,鼠标把它咔哒点开。
于是在他眼前跳出来的是一排排图片,中间还夹杂着几个视频。不出所料,在干这种令人不齿的营生的时候,斯特莱德也没忘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肯定是在庄园的某些房间里偷偷地留下了针孔摄像机,拍摄了一些俱乐部的会员们跟小孩子在一起的场景——这是一种很客气的形容,因为其中大部分场景都不堪入目——那些房间没有什么特点,也没有其他人出场,不可能成为指证斯特莱德参与这起事件的证据,他当然会把这些东西留下当做要挟那些有钱人的证据。
阿尔巴利诺迅速地浏览着那些图片,眼前全是纠缠的白花花肉体,斯特莱德的人拍照片的时候肯定也经过了筛选,所以其中每个男人的面部都照得十分清晰。
这就是他想要的那种“名单”,虽然照片上没有标注出名字,但是俱乐部的会员全是有钱人,所以按照照片查出他们的身份也并不费工夫。
阿尔巴利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他需要一份照片的拷贝,然后把这个电脑里的信息删干净:无论如何,他不想冒赫斯塔尔也拿到一份名单然后开始按顺序杀人的风险,鉴于今天赫斯塔尔就出现在了红杉庄园里,这事儿他必须现在就做。
文件非常大,应该是由于照片清晰度很高的缘故,斯特莱德命令自己的人拍清楚这些人的脸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这会给偷照片的人带来多大困扰。阿尔巴利诺看着那个长得要命的、蜗牛一样跳动的进度条,有一种想要叹气的冲动。
也就是在这一刻,阿尔巴利诺才意识到,让他倒霉的不仅仅是在窗外游荡的那些恶犬、这个大得过分的文件夹、还有赫斯塔尔心中那些徘徊不去的阴影,甚至不是赫斯塔尔没跟他打一声招呼就出现在红杉庄园里这个事实。
——他听见门外传来钥匙捅进锁眼的一声摩擦的轻响。
米达伦老老实实地坐在床铺边缘,瘦骨嶙峋的腿搭在床沿上,赫斯塔尔把墙角唯一一把椅子拉过来,坐在他的对面。房间里淡褐色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床头灯散出一束亮光,给两个人身上都打上一层薄薄的影子。
这气氛就适合某种特定的、暧昧而缠绵的夜晚,这也就是为什么两个人都无比尴尬,没人能在“你其实就是花钱来强奸我的”这个大前提下还保持冷静。
赫斯塔尔之前已经搜索了一遍房间,确定屋里没有什么针孔摄像机或者录音设备,才在米达伦对面坐下。而米达伦则踟蹰了一下,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米达伦的故事开头跟所有身世悲惨的小孩的故事开头没有多少区别,他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被母亲遗弃在了维斯特兰北部一家福利院的门口,手腕上系着一张写着他的名字和出生日期的纸条。米达伦一直没有再找到过他的家人,从此以后一直在福利院生活,直到几个月之前。
现在想要收养小孩的人排成长队,还必须接受严格的审查才能领养孩子,在这样的大前提下,米达伦还能一直在福利院长大,其实很能说明问题。这个孩子性格叛逆、脾气也比较暴躁、不太合群,曾经有几个家庭想要领养他,但是都以一系列不太愉快的经历告终。
但是尽管如此,米达伦实际上仍然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年轻男孩:这也正是问题所在。
“几个月之前,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米达伦说,他不满地低低哼了一声,“我当然告诉了社工,但是他们不以为然,他们说‘米达伦,你又说谎了’——但是我没有!况且我之前也没有说谎,我只是没有把老师想见我的监护人的事情、还有我和学校那个小胖墩打架的事情告诉他们而已!”
赫斯塔尔无言以对,显然米达伦也是个狼来了故事的受害者,他伸手揉了揉眉心,问道:“然后呢?”
“后来有一天我被两个人堵在小巷子里,一个是黑人,另外一个是个光头男人,左脸上有一个好大的文身。我把那个光头揍到流鼻血,”米达伦做了个怪相,一个长着天使面孔的少年人说这种话的场面可真是奇怪急了,“然后另外一个人就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撞了好多下……”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赫斯塔尔看见他正在发育的喉结上下移动,一个干涩的吞咽。然后米达伦说:“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被他们抓起来了。”
“我需要对绑架你的那两个人的长相进行更详细描述,还需要你被关押的那个地方的信息——能多详细有多详细。”赫斯塔尔想了想,皱着眉头说。
“那不是警察干的活儿吗?”米达伦看了赫斯塔尔一眼。
“你要想相信维斯特兰的警察能把你从这个鬼地方救出去,还不如相信上帝。”赫斯塔尔冷笑了一声,他看着米达伦的表情,又斟酌着补充了一句,好不让自己的态度距记者这个人物设定太过遥远:“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要去你被关押的那个地方进行调查,新闻内容要是不够详实可没什么意思。”
这个小孩不太好糊弄,但也只不过是十四岁程度的不好糊弄而已,赫斯塔尔尚且还能够应付。
所以现在,米达伦正描述道:“我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里有一扇很高的窗户,还有一张小床。窗外应该长着一颗山毛榉树,从我所在的房间的窗户能看到它的一部分树梢。房间很窄,我猜是人工隔开的一个个小房间,壁板也很薄。很多个晚上我能听见隔壁有其他小孩在哭,但是我不知道这里住了多少个小孩……”
至少十个,赫斯塔尔想,奥雷莉给他的那本花名册上一共有十个小孩。但是这些小孩都是今天晚上在庄园的,实际上他们手上的孩子还可能更多。
“他们会每天两次把水和食物通过房门下面的小洞送进房间,因此我从来没有出去的机会。大概两三个星期一次,他们会把其中一些孩子蒙上眼睛带出去,有两次没带我,但是我听见了隔壁的脚步声。”米达伦继续说,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稍大、而且还没有遭受侵害的缘故,他的条理极为清晰,言语之间也没有多少恐惧,“他们把我们送到车上,最后带到这个庄园。”
赫斯塔尔的心往下一沉:如果斯特莱德的人是把他们蒙着眼睛带到这里的,那么米达伦有很大的可能性根本不知道他们从被关押的地方到红杉庄园的路线。那样,只要斯特莱德一死,那些孩子肯定就被斯特莱德的手下灭口了。
他完全不抱希望地问:“就算是被蒙着眼睛,你大概能记住一些来的路上遇到的特别的事情吗?急转弯或者上坡下坡之类?”
“我曾经试图算过时间,不可能太精确,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米达伦歪了歪头,说,“但是无论如何,大概是这样的:车可能停在一个院子里,它开出院子去会往左拐,数到267,到一个路口,再数到79,往右转,这里能听见水声,可能是有一个喷泉,然后数到124……”
赫斯塔尔惊讶地看着他。
米达伦连珠炮似的一串说下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样的办法、又是怎么强迫自己记住的。等到赫斯塔尔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正在说:“……到741,向左转,先是一小段下坡,数到210,车子经过一段颠簸的路段,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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