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进入BAU的时候,因为漂亮的脸蛋和火辣的身材让这些每天沉迷工作直到濒临脑溢血的家伙好不容易兴奋了一下,结果不到三天他们就知道自己白兴奋了——这位前芝加哥警局警探有一条想当不讨喜的舌头。于是到了这个时候,虽然人人能看出她面色阴沉,也没人愿意去她身边讨没趣。
……或许除了拉瓦萨·麦卡德。
麦卡德捏着半片没吃完的披萨挤到奥尔加身边坐下,看见这人正在挑披萨饼皮上的奶酪吃。然后他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问道:“怎么了?”
“这个案子依然有解释不通的点。”奥尔加一边用叉子在披萨上面捅来捅去,一边回答道。
麦卡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温和地回答:“但是已经结案了,嫌疑人自己承认,确实是她杀死了死者。”
“但是她又瘦又小,是怎么在三天之内把一个一米九的男性碎尸,然后把尸块随机地扔在方圆十公里的山林里的?她没有可以借助的交通工具,难道你认为是她自己背着那么重的尸块去抛尸的吗?”奥尔加微微抬起头来,用手把垂在脸颊侧面的一缕头发顺到脑后,然后尖锐地反问道。
“她不但承认自己谋杀了死者,也向警方指出了她抛尸的每一个地点。奥尔加,要不是亲手抛尸的人,不可能对此一清二楚的。”麦卡德很有耐心地说道。
“你是对的,但是我仍然认为有其他隐情,”奥尔加摇摇头,一脸嫌弃地咬了一口披萨的尖尖,“陪审团不应该这么着急下定论,或许她有其他共犯,或许她在包庇什么人,或许——”
“我们找到的证据已经成功地把她送进了监狱,而且她罪有应得,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麦卡德试图向她微笑,虽然他很久以前就发觉自己很难在奥尔加·莫洛泽面前露出真正自然的微笑来,他的面孔紧张地绷紧着,“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奥尔加轻轻地哼了一声:“真相就不重要了吗?”
麦卡德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虹膜一种极浅的棕色,在灯光的照耀之下近乎是金色的,看上去璀璨发亮。他的嘴唇动了动,当时他说道——
然后麦卡德从睡梦中惊醒。
相反,他在BAU工作的时候却不怎么做梦。他的无数同事因为每天的工作就是深入重重残忍的犯人的内心,因此一个个夜晚总被噩梦困扰,他却很少去造访心理医生。
但是看吧,他现在困于囹圄之中,礼拜日园丁地下室昏暗褪色的墙纸包围着他,而在这个时刻,他开始做梦了。
他的手臂在隐隐作痛——疼痛从没有肢体的地方传来,肉体消失了,但是却依然会留下长久的幻痛。这些疼痛是如此的尖锐,如此直白,全然不受理智约束。
说来也奇怪,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似乎完全没有什么事情要等着他去做了。再没有成打的工作计划,堆积成山的报告,打到部门里的电话,每个电话里都藏着一个亡魂。现在麦卡德只要呆在地下室里数天花板上的污渍就够了——那是一种暗棕色的污渍,极像是人的血(如果潦草地割断人的大动脉,血或许也是可以喷到那个地方的)。
阿尔巴利诺为他提供一日三餐,水,面包,蔬菜,少量的肉食,几种维生素片,全装在对人造不成任何威胁的柔软的纸盒里,就算是把盒子撕得粉碎也找不到一个尖锐的边角,就更别想着能用到餐刀或者叉子了,阿尔巴利诺连一个勺子也不会给他。
当阿尔巴利诺第三次来给他送饭的时候,麦卡德注视着盒子里被切成一片一片的午餐肉,忽然问道:“既然他们对你而言和猪没有什么区别,那你为什么不吃他们的肉?”
阿尔巴利诺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片刻之后,他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意,他简单地回答:“口感上还是有区别的。”
这是个应该出现在恐怖故事里的答案,因为它指向了某些细想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过去的麦卡德——也就是还坐在BAU的办公室里的麦卡德——会为这种答案感觉到一种真心诚意的愤怒,那种感情,一般人称之为“嫉恶如仇”,但是这种感情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却不怎么明显了。
……这是一种不妙的麻木,他想。一种自暴自弃。
正因为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这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BAU不太可能找到他,毕竟那个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显然也参与了这件事。她为什么会参与这件事呢,她的活动地点不是在欧洲吗?
但是总之,他明确地、淡漠地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除非有个人想要找到他,如果奥尔加·莫洛泽——
(他在思维掠过这个名字的时候选择打住了这个想法,因为寄希望于此毫无意义)
麦卡德几乎是漠然地注视着那个盘子,但紧接着发现自己确实失去了吃午餐肉的胃口。然后他又问:“如果我绝食你会怎么办?给我打葡萄糖吗?”
阿尔巴利诺声称他在等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回来,但是麦卡德甚至不能确认这是真的还是疯子的自言自语,在他看来,阿玛莱特确实很难越狱,而阿尔巴利诺则显然没有劫狱的意思。在他根本不打算去劫狱的时候,其他人又怎么能断定他是否爱对方呢?——又或者,与杀人狂而言,谈论爱真的有意义吗?
麦卡德不知道这个答案,唯一有答案的事情是:他显然还会在这个地下室里活很长时间,而阿尔巴利诺显然更愿意让他活着。
此刻,这个人严苛地打量了他一会,然后给了一个和刚才那个答案同样简单的回答。
“我会选择用鼻饲管。”阿尔巴利诺说。
“我不认为我活着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麦卡德斟酌着说道,关于鼻饲管的一两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短暂地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你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人替代我的位置——你之前的目标都是和侵害阿玛莱特有关的人,或者是红杉庄园案的嫌疑人,不是吗?”
“不,我认为你出现在整个作品里是合宜的,我更愿意将之称为‘对主题的升华’。”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回答道,声音甚至听上去足够和蔼可亲;当然,如果他不是用这样的语气谈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好了。
“升华?”麦卡德对此嗤之以鼻,虽然他理智残存的那个部分告诉他刺激一个杀人狂对他而言毫无益处,但是他还是这样开口了,“一具尸体如何升华另外一些尸体?于你而言,尸体不也只是尸体而已吗?如果你主张抛开他们生前的意义去看待他们,又谈何‘升华’?”
但是这个杀人犯只是回以他模棱两可的笑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几日之后,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再次出现的时候,宣布了那个消息。
有的时候他的就如同剧场演员一般戏剧化地登场,出现在通往头上的木质楼梯上,那些陈年而未曾修缮过的木头在他的脚下吱呀作响。他的手指上沾着一些干涸的红色物质,麦卡德猜测,那是他的血——来自那只断手,干涸的那些。很是奇怪的是,他现在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就好像它们真的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肉。
阿尔巴利诺愉快地宣布道:“奥尔加刚刚来过。”
本来麦卡德坐在地下室的里,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他闻言抬起头来,面孔显得较未曾身陷囹圄之前更加苍白而瘦削,但是目光却依然锐利。
“什么?”
或许是他声音里那种质疑的味道太过明显了,后来他想。阿尔巴利诺只是打量着他,然后有种古怪的笑意慢慢地、慢慢地爬上他的脸。麦卡德在看见那笑容的时候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会发生,但是他绝对想不到阿尔巴利诺将会开口说什么。
“正如我说,她今天来找我——说真的,我不奇怪她能猜到我还活着,但是我真的很惊讶她竟然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阿尔巴利诺轻声细语地回答,“她告诉我说,她早就知道我是礼拜日园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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