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桩罪恶,第一起犯罪。这艘即将倾覆的疯人之舟的船头。
由“该隐”开始,到撒旦结束,随着台阶的升高,台阶上圣经传说中的罪人的罪恶也逐渐加重,从谋杀亲人到谋取王国,从崇拜异神到谋杀神子;阶梯最高之处通往教堂铺着洁白桌布的祭桌,通往斯特莱德,通往基督的十字架,通完三十年前绝望噩梦之中的夜晚。向上的阶梯绝不象征着通往天国的道路——恰恰相反,这是属于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的道路。
这道路通向地狱、终末以及最终的归宿。
“这很美,对吧?”阿尔巴利诺的目光显然一直追随着赫斯塔尔的视线,在他仔细地打量过这些垂死的躯体之后,阿尔巴利诺才用轻松的口吻开口,放松到好像他自己不想从对方耳中听到一个评价。
赫斯塔尔微微挑了一下嘴角,说:“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美无非是我们恰巧能够忍受的恐怖之开端,”阿尔巴利诺带着笑意缓慢地回答,“我们之所以惊羡它,则因为它宁静得不屑于摧毁我们。”
赫斯塔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说道:“是你为我挑选了他们。”
“可以这样说,但是最后的选择权依然在你。”阿尔巴利诺愉快地回答道,“你可以选择在这里杀死他们、肢解他们,也可以选择放过他们其中的某个人或者所有人——你甚至可以选择现在转身离开这里。在某种程度上你是对的,如果你不配合我,那么任何游戏都无法进行下去。”
阿尔巴利诺说着伸出了手,赫斯塔尔注意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子,现在他正捏着那把刀冷而闪亮的刀身,把刀柄递到了赫斯塔尔的面前。
他看着赫斯塔尔的目光似乎是期待的,然后阿尔巴利诺忽然又垂头看了地面一眼——他们就站在那些破碎的蓝色花瓣和白色绣线菊之间,尖尖的船头形状的木板的正前方。用来象征着“第一宗犯罪”的该隐就倒在他们面前,苍白的身躯就像是铺展开来的空白画布。
“你知道的,赫斯塔尔,”阿尔巴利诺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现在正站在我们两个的开端上。”
注:
[1] “病人被囚在船上,无处逃遁。他被送到千支百叉的江河或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也就被交送给脱离尘世的、不可琢磨的命运”:
——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
[2] 该隐种植谷物。
[3] 有一个妇人把一块上磨石抛在亚比米勒的头上,打破了他的头盖骨。这样,神报应了亚比米勒向他父亲所行的恶事,就是他杀了自己的兄弟七十个人。
——出自《圣经·士师记》,亚比米勒是圣经中著名的恶人,他想要自立为王,并且在俄弗拉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七十人。
[4]耶洗别曾霸占过拿伯的葡萄园。
[5] “因为美无非是我们恰巧能够忍受的恐怖之开端,我们之所以惊羡它,则因为它宁静得不屑于摧毁我们。”
——里尔克,《杜伊诺哀歌》。
第127章 美学得胜 03
赫斯塔尔垂目注视着那把刀,然后忽然问道:“你设想过的最糟糕的结局是什么?”
“你没有来,那样我就得一个人面对这个空荡荡的大厅了,”阿尔巴利诺坦然地承认,即便是谈论这个话题,他的声音里似乎仍然是带着笑意的,“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你其实拥有回归正常生活的能力——而对艺术家而言最残忍的莫过于,他们失去了最理解他们的观众。”
赫斯塔尔沉默了一到两秒,在这片寂静之中,阿尔巴利诺只是注视着灯光洒在他发梢上的那些模糊的辉光。然后赫斯塔尔伸出手,平静而镇定地从阿尔巴利诺手中抽出了那把刀。
阿尔巴利诺真正微笑起来,虽然他对现在这个结果可能并不算多么吃惊。他甚至体贴地往边上让出一步,就好像主持人给最后压轴登场的表演者让出他的舞台那样。
而赫斯塔尔则跨过那些蓝色花瓣——矢车菊和绣球花,撕扯成碎片一般的飞燕草——簇拥而成的海洋,站到了那艘“船”的船头上,他的站姿是如此的笔直而优雅,看上去就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他幻想过这样的场面:在他在他那些页边上沾着干涸的血迹的本子上画草稿的时候,他曾经如此幻想过。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站在这即将沉入海底的癫狂之船的船头,就是耶稣行走于水上的时候他的门徒们站着的位置,也是在那个充满雾气的早晨夏娜站着的位置。
赫斯塔尔登上了船头,而那些被俘者在这个时候差不多都醒了:为了让他们在今天布置场地的时候保持安静,阿尔巴利诺给他们用了剂量相当大的麻醉剂,好在他对剂量的计算还算准确,他们既没有醒得太早也没有醒的太晚——前者可能会造成流血事件,后者则绝对会造成阿尔巴利诺在心灵上的巨大创伤。
现在那些人已经陷入了弄清楚自己所处境地之后的巨大惊恐之中,洞悉自己即将死亡的命运往往比不可捉摸的忽然死亡更加令人恐惧,他们抬起头就能看见虚空中悬浮的巨大断头台的幻影。于是这些人挣扎起来,固定他们姿势的铁丝和支架发出粗重的吱嘎声响,更多的血顺着伤口滴出来,装饰用的花枝震颤不息。
赫斯塔尔已经缓步迈向了第一个人:躺在地上的德里克·柯米恩,这个中年人比刚才更清醒了一些,现在正手脚发软地试图挪动自己,但是这个常识显然半点效果都没有。在赫斯塔尔离近了之后才发现,在那些花枝的掩映之下,柯米恩的四肢被长钉死死地钉在身下的木板上面,鲜血不断随着他的动作从贯穿的伤口中溢出来。
“你在这方面得理解我,他们确实相当不配合我的工作。”阿尔巴利诺此时在“船”的外侧说道——他没有试图踏上这用植物和木头堆起来的坚实祭坛,因为这并非他给自己准备的道路,“当然,如果你认为限制他们的挣扎会削减你的趣味,你也可以把那些钉子拔掉。”
赫斯塔尔没说话,他慢慢地、像是即将发力的野兽那样在第一个受害者面前蹲下了。德里克的喉咙中发出一些恐惧的、含混的声音,扭动挣扎着试图远离赫斯塔尔——但是这种挣扎并无什么效果,赫斯塔尔慢吞吞地把冰凉的刀刃贴在他的脸上,听见这人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含混的呻吟。
”感觉确实有些怪异,”赫斯塔尔用沉思一般的语气承认道,“我一般都是自己寻找受害者。”
——受害者,多官方的一个措辞,一听就知道这个杀人狂在法律行业工作,其他杀人狂一般可不这么称呼被他们杀死的人。
“但是很少有人把他们放在礼品包装里送到你面前。”阿尔巴利诺微笑着说道。
赫斯塔尔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刀尖在柯米恩的脸上划来划去,就好像一只用自己的利爪玩弄猎物的猫科动物。他扫了阿尔巴利诺一样,嗤了一声,说:“一般来讲,礼品包装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好看就够了。”阿尔巴利诺坦然地回答。
赫斯塔尔哈了一声,然后手腕一用力,把那把刀捅进了柯米恩脸侧的皮肤中,然后刺透这层薄薄的肌肤和肌肉,戳进了的嘴里。
——这位先生发出了一声对于被麻醉剂放倒了一天、嘴里还戳着一把刀的人而言相当响亮的尖叫。
赫斯塔尔顺手把刀往外拉,在他的面颊到嘴角的位置划出一道长长的豁口,上扬的弧度颇像是一个诡异的、血肉模糊的微笑。与此同时人群里传来的骚动,不少俘虏也跟着尖叫起来,其中混杂着女士响亮的啜泣。
阿尔巴利诺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个场景,从装束到神情都像是个坐在歌剧院包厢里的体面观众,听着的不是人尖锐的破音的尖叫声,而是唱着“死亡和绝望的烈火包围着我”的花腔女高音。他用几乎是欣赏的神情看着赫斯塔尔用一种相当娴熟的姿态剥开他的皮肤和肌肉,然后开始——在其他人混杂着尖叫和呜咽声的嘈杂噪音之中——切掉他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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