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睡不着,我在等你和爸爸回家。”那孩子说,虽然她已经马上就要十一岁了,但是还是格外孩子气的撅起嘴来,因为她知道这个表情能逗笑自己的妈妈。
“爸爸今天晚上可能不能回来了,他有重要的工作要忙。”华莉丝告诉小女孩,实际上她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了巴特最近在忙的案子的内容,如果那真的涉及到绑架、监禁和性侵儿童,很有可能她接下来也要忙碌起来了,一想到这个她就想要叹气。
那小女孩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就好像从未意识到做家长的对她有多少亏欠。华莉丝怜悯地摸了摸她柔软的脸蛋,问道:“既然爸爸今天不回家,那妈妈陪你睡觉好不好?”
然后她能从自己的女儿那里得到一个亲吻,以此用来慰藉疲惫的心灵和有噩梦上浮的夜晚。
米达伦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膝盖上面。
当然,这可不是一场“审讯”——因为真要被审讯的犯人是没有热可可喝的,而他手里就捧着一杯。负责他的那个女警察把他从警车上领下来的时候感觉眼泪快都溢出来了,连着问了他好几遍觉得现在自己能不能做笔录等等,就好像他只要说一句“不能”,警方就愿意立刻把他塞在床上、在床边放满毛毛熊一样。
他对面坐着一个满头凌乱的姜黄色卷发的年轻男人,自我介绍是FBI的加西亚探员。这位加西亚探员问的问题从无关紧要的部分开始问起,比如说他叫什么、被绑架之前住哪里、又是怎么被绑架的等等等等。
米达伦一一回答了,他的故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小时候被母亲抛弃在福利院门口,因此人人都怀疑他妈妈应该是个未婚先孕的少女之类,因为这种原因抛弃孩子的贫穷女性很多;他现在的姓氏就是他住的福利院当年的负责人的姓氏,要不然他连入学守序等一切文件都没法办理;另外他很确定,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现在就守在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后面,等他一接受完讯问就会把他带回去。
红杉庄园当然足够可怕,但是福利院本身也很无聊;在那样的地方没人会真的关心你,大部分人摆出怜悯的表情,但是没人探究你的内心归属何处。
这个怪小孩就用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答完了这些问题,他的态度显然有些出乎那个加西亚探员的预料。但是当然,大部分人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在被解救之后才到来,有的人甚至症状出现的很晚,很难说现在看上去沉着冷静的孩子在一个月之后是什么样子的。
加西亚想了想,低声问道:“呃……所以你说你曾被带去红杉庄园参加过两次他们所谓的聚会?你也没有……嗯,看到他们的会员长什么样子?”
这位探员吞吞吐吐的题外话显然是:性侵你的那些人长什么样子?米达伦有点想翻白眼,因为“个子蹿得太高了结果连恋童癖变态都没有光顾”这个理由说出来好像有点怪怪的。但是当然,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光顾……那个记者。
米达伦慢慢地撅起嘴来,其实等那个记者离开后他就觉得不太对,当时记者先生说的是等他把事情报道出去,警察可能就回来解救他们。但是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不是会担心把报道发出去以后打草惊蛇,结果导致罪犯带着人质跑掉吗?还是说记者先生打算先报警再发表报道?
而且刚才米达伦借那个女警察的手机给福利院那边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之后顺便用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最近完全没有类似的报道发表,也就是说至少记者先生跟他说的不是真话。
——而,真的是记者先生报的警吗?
他想了想,然后忽然惨兮兮地开口质问道:“我在那个地方被关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你们都没有来救我?”
这话有点无理取闹,但是在刚刚被解救出来的人质小孩坐在你面前的时候,他说什么你都会对他充满了怜悯,显然加西亚探员这是这个定律的受害者之一。加西亚看着他,放柔了声音解释道:“因为红杉庄园的那些人把事情掩饰得很好,直到最近有线人向我们汇报了这件事,我们才发现不对?”
线人?米达伦的表情没变,但是脑子里在飞速思考。意思是记者先生是警方的线人吗?不太像……如果他是的话,没道理在自己面前说他是个调查记者,说自己是警察的线人不更好取得信任吗?还是说他根本跟警察没有关系,警察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只能说……记者先生骗了他?或许他根本没有报警,只是想拿到手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不,也不像。米达伦在心里否决了这种想法,他的某种直觉告诉自己,那个记者并不是这样的人。
米达伦先入为主地对那个给他提供武器的记者先生极有好感,这是显而易见的:要是没有那把蝴蝶刀,还有记者先生那天晚上关于握刀姿势的某些叮嘱,现在那个赏金猎人可能已经死了,他们也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即便是那个记者调查完了之后根本没有通知警察,某种意义上也是他救了米达伦的命。
况且,如果对方只是个一心追逐大新闻的人,完全没必要给自己那把刀,这样东西的存在太容易引起警方或者红杉庄园的人的怀疑了。假设米达伦之后没有藏好这把刀,而被看守发现了,那些坏人很容易怀疑到记者先生身上,这么做只是引火烧身。
米达伦悄悄地咬了下嘴唇: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信息是矛盾的,如果记者先生真的在乎这件事和这些孩子,就不应该不报警;如果他不在乎这些孩子,就不应该给米达伦那把刀,更不应该迟迟不发表报道。
……所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米达伦心中霍然冒出一种新的想法:或者,那个人根本不是记者?他说自己是记者只是为了赢得我的信任?显而易见他确实在乎红杉庄园的孩子们,但是他收集红杉庄园的情报是有别的原因的,根本不打算经过警察这个途径?
米达伦对法律不甚了解,但是他很确定,这样一来,去见他的那位可能是记者也可能根本不是记者的人,做的事情一定在某种层面上违法了。
米达伦就在想到这种可能性的一瞬间做出了决定,他语速很快地说道:“我没有接待……客人,我只去了两次,然后可能是因为我年龄太大了,没有俱乐部的人选我。”
他说完这句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正记者先生确实不是个强奸犯,不说他的事情应该对调查总体也没有什么影响。等到他回到福利院,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那个记者的蛛丝马迹,到对方面前去亲口问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如果他把事情透露给眼前的FBI探员,警察也有大概率回去做同样的事情,但是米达伦估计,警方是根本不会把调查结果告诉一个未成年人的。
很可能是从小被抛弃的缘故,米达伦相信自己永远胜过相信别人。
“亨特先生告诉我们,是你用一把刀袭击了把你们带上车的那个看守,”加西亚继续问道,完全没注意到米达伦隐藏了什么秘密,“那把刀是哪来的?”
“我从一个守卫身上摸的。”米达伦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在第二次我从庄园回去的路上。当时他没绑住我的手,只蒙上了我的眼睛。我坐在他身边,然后他好像是睡着了,在打鼾,我偷偷地摸了他的大衣口袋。”
正在这个时候,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小麦色皮肤的黑头发男人走了进来。加西亚探员看见他,轻轻地说道:“长官。”
这位加西亚的长官走到米达伦面前,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屏幕上是一个新闻网站,网站上被麦卡德点开的是一张新闻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正是那个给米达伦蝴蝶刀的那个人!
米达伦迅速扫了一眼,照片上方的新闻标题是《过失杀人!报业大亨爱女逃脱谋杀指控》,而副标题处则写:“A&H律师事务所再胜一城,检察官华莉丝·哈代称律师团道德败坏”。
他迅速意识到眼前这东西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米达伦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抬起头来,看向加西亚的长官。
“不,”米达伦清晰地说,“我从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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