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其对于卡巴·斯特莱德一级谋杀未遂并致人重伤的罪名,陪审团认定被告有罪。”
这句话音落下的后一秒,一阵喧嚣的狂潮从旁听席上席卷而过,安妮坐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感觉身上有种奇怪的麻木感。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看了身旁一眼——坐在奥尔加身边的那个记者激动得满脸通红,而奥尔加本人却依然十分平静,就好像整件事依然是她预料之中的。
片刻之后,奥尔加稍微转了一下头,看向不远处人群中拉瓦萨·麦卡德的方向,然后恰好对上了麦卡德的目光。对方也微微一愣,接着肢体语言很快松弛下来,向着奥尔加轻轻点头致意。
等到法庭上好不容易慢慢安静下来,法官环视过人群,声音清晰地开口了:
“法庭判决赫斯塔尔·阿玛莱特有期徒刑六十四年,不得假释。”
法槌落下,发出沉重的当的一响。
“现在休庭。”
人群中的记者在散去,大部分步履匆匆、一边挤出大门一边打着电话,显然正急着把审判的结果广而告之——然后人们会读到它:在午休的时候,在地铁站或在校车来临之前,在晚饭的桌子前面谈到它,在入夜的酒吧里争论它。
人们读到它。然后把他遗忘。
赫斯塔尔在两位警察的簇拥之下走过法院的走廊,他们算是体贴地把他带向了另外一条远离公众的出口方向,以免在他离开法院之前就先被记者们撕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赫斯塔尔。”
警察们停下脚步,赫斯塔尔转过身去,他身后不远处正是坐在轮椅上的奥尔加·莫洛泽,身后站在那个负责推轮椅的护工,后者一脸的局促,中间还透着点惊恐,显然从未面对过杀人凶手。
“一般人不会愿意跟已经被定罪了的凶手交谈。”赫斯塔尔看着奥尔加,平静地说道。
“我是好为人师的,”奥尔加耸耸肩,坐在轮椅里的高度让这个动作失去了往日的说服力,“我猜你有问题要问。”
赫斯塔尔轻微地皱起眉头来,好像很惊讶她会这么说一般,然后他问道:“你真的不是灵媒吗?”
“我只是太了解你们了,”奥尔加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吧,我来者不拒。”
但是赫斯塔尔却沉默了,好像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或者应不应该开口。那一瞬间,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传说中那些侍奉着太阳神的神殿祭司,就如同他们正站在德尔菲的阿波罗神殿,而他面前的奥尔加就是太阳神的女祭司皮提亚。
赫斯塔尔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问道:“你要是看了之前的审讯笔录,就会知道作为凶器的那把枪之前是属于阿尔巴利诺的。”
“是的,”奥尔加从善如流地回答,“你在笔录中说阿尔巴利诺把那把枪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你——你想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他没有给我那把枪,”赫斯塔尔的眉头好像皱得更紧了,“他给我的礼物是锁着那把枪的保险箱的钥匙,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把枪交给我?”
“所以你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给你钥匙’?”奥尔加愣了一下,然后仿佛不可置信似的笑了起来。
“恐怕我还没发现这个话题的有趣之处。”赫斯塔尔干巴巴地回答。
“啊,抱歉,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以为既然你已经很能理解阿尔那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就毫无疑问地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样说今天你站在证人席上的奇怪发言听上去就更有逻辑了,‘我们之间不是恋人关系’之类的。”奥尔加还是没有收敛起笑容,她抱起手臂,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满意极了,像是个志得意满的中学老师,“不要因为他表达的对象是你而质疑整个分析的正确性,就拿你平常用来理解阿尔的那一套逻辑来理解这个行为的出发点就好——”
赫斯塔尔仿佛微微怔了一下,他并不是没有往最简单的方面想过,但是……
“因为显然,阿尔觉得送给你一把能打开锁的钥匙比送给你一支只能受控于他人的武器更能表达他的意图,”奥尔加一锤定音道,“我听说那把枪是他父亲自杀的时候留下的遗物?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那只被遗留在阿尔巴利诺的旧宅的保险箱里装着属于这个非人一般冷酷的杀人狂的、最后一点来自于旧日的遗迹。
——赫斯塔尔拥有唯一能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奥尔加出于某种恶劣的兴味,饶有兴趣地看着赫斯塔尔的眼睛微微睁大了,眼底有某种极似惊愕的神奇一闪而过。然后他非常迅速地开口了,就好像想要马上转移话题一般。
“谢谢。”他短促地说道,仿佛感觉到不自在并且还有些恼怒似的,“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奥尔加摇了摇手指,显然没有现在就闭嘴的意图:“而我来找你还因为另外一件小事。”
——她为了制造悬念一般停顿了一下。
“在陪审团休庭讨论的时候,法院收到一份点名要寄给你的‘礼物’,”奥尔加继续说,声音里的笑意并未完全散去,“因为WLPD担心某些……总之,他们把你的礼物的大部分内容拿去化验了,为了保障你的权益,巴特托我把剩下的少部分交给你。”
赫斯塔尔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已经大体上恢复了冷静:“哈代警官不愿意见我?”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像是他这样的人,经常会陷入这种纠结之中,我猜她的妻子华莉丝也是一样。”奥尔加平静地说道,她示意安妮把她推到赫斯塔尔面前来,然后伸出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对方。
——她的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和一张卡片。
“本来是一整束花,我看不下一百支。但是你应该明白,现在警方对莫名其妙地寄给你、还没有落款的植物非常谨慎,剩下的那些大概都已经在贝斯特他们的实验室里了。”奥尔加介绍道,用一种看野生动物园里的狮子的表情看着赫斯塔尔接过那些东西。
赫斯塔尔打量了玫瑰,玫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依然鲜红而新鲜;然后,他翻开了那张卡片。
赫斯塔尔微微愣了一下,好像没太预料到那张卡片上写着的内容。他虽然尽力和平时一样冷若冰霜,但是奥尔加依然敏锐地注意到,有极小极小一丝没有压抑住的笑容在他的嘴角一闪而过。
那张卡片上用毫无特征的印书体印了几行字,像是奇怪的暗语,或者不可告人的诉说——
显然你的时刻已经到来,你的飙风猛刮
遥远的、最秘密的、无可侵犯的玫瑰花?
注:
[1]关于本文的量刑,文中的这个法官判得偏重。
一级谋杀未遂并致人重伤:40年
非故意过失杀人罪:11年
非法持枪(且造成严重后果):5年
妨碍司法和伪证罪:5年
袭警罪:3年
以上这些量刑是查看了一些相关案例以后自己斟酌的结果,非法持枪、伪证罪和过失杀人基本上是按最重量刑来的,袭警本身没有造成严重伤害,但是他等于当着警察的面杀了一个证人(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按一级谋杀起诉)。而我印象中有一个二级谋杀致人重伤被判42年的例子,所以总体上感觉还好……毕竟设定上维斯特兰州是有死刑的,而要是斯特莱德一个不小心死了估计就得按既遂来了(。
第104章 樊笼之下 01
奥巴马执政期间,联邦政府以及全美大约一半的州政府开始减少监狱中被单独监禁的囚犯的数量——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维斯特兰州。
按照维斯特兰州法律规定,重刑犯和死刑犯“在被认为有必要的情况下应当”被单独监禁,而狱警也乐于把经常挑战监狱规则的违法乱纪者、刺头和罪大恶极的杀人狂送进单独牢房,以便使管理更加方便。
所以毫无疑问,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这个被判一级谋杀未遂成立,刑期被称之为有期、但是考虑到他的年龄最好根本当终身监禁理解的新晋犯人,被带往位于维斯特兰市北部的新塔克尔联邦监狱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被安排进了单人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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