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图幽幽看着光渡,“当时我不曾对你下杀手,是因为王爷,光渡大人。”
“我不明白,王爷为何不惜暴露自己,也非要救你。”
乌图对都啰耶的刀毫无畏惧,他挺直了腰,不再是之前那伏低眉顺眼的奴才模样,只是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人,“后来,我看到本该死去的都啰二公子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便知道此事另有隐情,和我所了解的大不相同,光渡大人,到底是你迷惑了二公子,还是都啰将军之死,你有别的解释?”
“我需要知道当时都啰燮公子殒命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图脸色很沉,“光渡大人,望你能如实相告,若你罪有应得,我一定要你的命。”
都啰耶心神一窒,但下意识护着光渡,呛了回去,“你敢!?”
都啰燮死时,到底经过了什么?
这始终是都啰耶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当时不惜违抗命令,也要偷偷从中兴府跟了出来,跑到了光渡所在的黑山,就是想知道,自己大哥为何会死在光渡手上,是不是另有隐情?
只要光渡给他一个理由,他就可以向前看,不再将光渡视作仇人。
或许他不愿承认,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偏向。
而光渡答应过他,只要活着回来,就一定告诉他整件事情的经过。
都啰耶已经等了很久了。
光渡看了看卧室的房门,关得严丝合缝。
他刚刚一顿发作是有意为之,除了借故将剩下的暗卫赶出去说话外,还有故意让皇帝知道他反应的意思。
暗卫不会一直乖乖站在门外。
要抓紧时间。
光渡的眉心突突地跳着。
“黑山那夜,王爷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说清楚,乌图。”
乌图审视地看着他,“你先说。”
总有一个人要先做出让步,光渡利落开口:“我第一次见都啰燮将军,是四年前的腊月……”
四年前,光渡第一次在贺兰山下的村子中见到都啰燮,都啰燮带来了三十六骑铁鹞子。
李元阙双目已盲,他委托光渡来主导这场突围。
外面天罗地网,他们只有三十九人,光渡上手的第一战,规模很小,却是一场极为凶险之战。
但他心中没有任何恐惧,目的非常清晰,三十八骑不惜一切代价,将主帅送出围剿圈。
李元阙的眼睛要治,他必须要到西风军稳定后方,只有西风军和边境局势稳了,李元阙的根基才稳。
西风军的半枚兵符,如今在光渡的手中,他是西风军的将士,更是西风军的军士。
他要将自家统帅,安全送回军中。
一切计划以李元阙优先,这其中包括他自己。
但是他们成功了,大获全胜,都啰燮最后传回的消息是所有兄弟都顺利脱身,无人伤亡,而都啰燮则拿着李元阙的刀,率领三只小队引开主力围剿。
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是发挥骑兵优势,兜圈甩开追兵,再前往西风军营地。
铁骑急行,信报难以及时传送,若是都啰燮一行顺利,他们最终会在西风军相见。
光渡单独陪着李元阙突围至安全的城镇,在那里与李元阙的心腹交接,他们才分别。
“你要去中兴府。”
李元阙当时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最终只是重重握住光渡的手,让光渡收回那半枚兵符。
忍一忍,等沛泽到了西风军,他想说的话,再说给沛泽不迟。
他们有以后,有很长的未来。
李元阙对他说:“到了中兴府,沛泽,你直接接手我的人,除了咱们之前商量好的诸般事务,你还可以指派些人手,让他们帮你去寻找亲眷……这没什么,从此之后你我一体,不用不好意思,尽管叫人去做。”
“这次我不能直接回中兴府,如果可以,沛泽,请你替我向我母妃问好,别让她再担心我。”
“你等我一个月,不,半个月。”光渡眼睛很亮,他那时这样说,“半个月后,我去找你,元哥,咱们西风军见。”
路口匆匆分别,没有太多的告别,他们笃信着未来很快就能相见。
正如光渡从没想到,他会在中兴府再次见到都啰燮。
原来,他们都没能回去西风军。
第90章
虽然李元阙叫他大胆用人,但那年十五岁的光渡,还是没有让李元阙的人手,立刻去调查自己妹妹和宋珧的下落,他想办妥了其他事,若有剩余的人手、充沛的时间,再为自己找家人。
他不是一个借着元哥之势,只会来找人的副将,他是一个要为元哥做事的人,孰轻孰重,他心里有一杆秤。
那年的光渡,胸腔更是憋着一股气,他自小便知自己才智远胜于同龄人,可惜家道中落后面目全非,在这一年的落魄之后,他认识了李元阙,他的未来会有一个光明的可能。
知己难得,伯乐不常有。
他何德何能,竟两者俱全。
既然元哥选择了他,他就会不惜一切来证明,李元阙的选择没有错。
李元阙交给他的半枚兵符,在胸膛最私密的口袋里,被他皮肤烫的温热。
李元阙待他以国士。
他怎么肯辜负这沉甸甸的信赖?
这份青涩的羞赧,这份朝气蓬勃的冲劲,光渡事后回想,却成了他最庆幸的选择。
那时的皇帝,还不是皇帝。
光渡也不知道,在他迈进那处茶楼联络点时,踏进宫中的那一刻,一切都走向失控。
在深宫忧子成疾的贵妃,第一时间得知了光渡带回了李元阙的消息,只是简简单单字条上写的“王爷安好,从贺兰山归”,并不能满足这位母亲的渴望。
贵妃并非不懂事理、强求为难别人的人,若是时机不对,她一定会按耐自己对儿子的担忧。
只是那时,一切看上去都尽在掌握,表面上没有一点风浪,李元阙的皇父已无心朝政,贵妃虽抱恙,但她仍是是事实上的皇后。
她以为皇宫仍在她的掌握之中。
正好那段时日,贵妃在主持宫中庆典,说要民间的戏班子来看看新戏,光渡便借在这伙人当中,混进了宫里。
光渡倒是会几样西域乐器,因为长相足够出色,伪装成乐师进宫。
戏班子表演了一段拿手的台戏,贵妃娘娘隔帘垂看,似乎十分满意,不仅留了人,还赐了饭。
光渡坐在最边缘不起眼的地方,而他那份饭,和别人都不一样。
而光渡足够警惕,他注意到旁边宫人盯着他的饭盒,有一个灰衣服的人转身离开,灰色的服饰,与春华殿中人有些不同。
但很快,这边就有了春华殿宫人的接引,光渡顺从指引,偷偷离开戏曲班众人,在春华殿偏殿旁边的屋子里,见到了李元阙的母妃。
春华殿金缕云纱,清雅又富贵,而这座宫殿的主人,有着和他的元哥十分相似的眉目,昳丽明艳之外,又多了几分女子的妩媚。
贵妃因为忧思成疾,有几分抱恙,时不时拿着帕子,掩着口鼻咳上几声,更是多了几分病弱。
但只一眼,便知他们必是母子。
“好漂亮的孩子。”那是贵妃娘娘对光渡说的第一句话,温柔轻缓,眼中含笑,“刚远远的看着就觉得俊俏,这样细看,更是不得了。”
因为相貌好看,因为元儿那短短几个字的信中,提到了这个孩子,贵妃心中喜欢,就偷偷多赏了一道菜。
“别说元儿了,连我看你第一眼,心中都觉得喜欢……好孩子,快跟我说说,元儿怎么样了?”
被这样一位温柔美丽的长辈夸赞外貌,光渡的脸慢慢红到了耳朵。
李元阙眼睛看不见,从不知道他的长相,或许这对不上贵妃娘娘所说的喜欢。
可是知子莫若母。
李元阙即使不因为长相对他有所偏爱……但对他,也绝不是毫无喜爱。
他们分别前夜,李元阙的情状,那欲语还休未曾出口的话……光渡并不是毫无所觉。
此时面对李元阙的母妃,光渡莫名有点心虚,他莫名想跑,却不得不撑着镇定的面皮,做出一副稳定可靠的模样,“……王爷一切安好大概三两日后,就可以返回西风军,王爷知道娘娘惦记,特地叫我来给娘娘报一声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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