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仔细看她,“没事吧?”
少女脸色发白,“没事,皇上没有对我做什么,他只是在旁边看着我睡觉,叫了我几声,我一直在装睡,然后他就坐在床边看书了。他一直以为我是你。”
“哥哥,你事情办完了吗?”少女打量着他,“这个味道……你受伤了吗?”
光渡叹了口气,“对不起,雨霖,今夜吓到你了。”
西夏干旱少雨,每一滴雨水,都是天意恩赐。
而“沛泽雨霖”四个字,是世代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对故土最深的祝福。
宋家有两个孩子,自幼长在西凉府城南甘三胡同老宅。
长子宋沛泽,其妹宋雨霖。
宋雨霖如今在中兴府经营了不少产业,手中掌控不止一支商队,人称小宋娘子,却鲜有人知其闺名。
他们兄妹一母同胞,光渡更换姓名斩断过往,却无法斩断最后的血脉维系。
光渡深深吸了一口气,“等此间事毕,雨霖,你跟着宋珧归宋吧。”
宋雨霖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哥哥,我和宋珧都走了,谁能在这里帮你?况且我若是认祖归宗,以宋国对女子的约束,族中长辈只怕会立刻逼我嫁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有家。”
光渡沉默片刻,然后长长叹了一声。
他后面的路会只越来越难走,所有与他有牵绊之人,都可能反过来受他拖累。
光渡只能小心、再小心的将软肋藏起来。
只是在一些人眼中,这些秘密逐渐不再是秘密。
“雨霖,从今天后,你要格外小心白兆丰。”光渡飞速交代,“今夜我做了不少事,足够他开始怀疑你我是否有关……我在左金吾军中与都啰耶见面时,那位帮我支开白兆丰的将士,你必要断了来往。”
如果今夜光渡不出手,一切如皇帝所愿按部就班的发生,那白兆丰倒不至于立刻疑到他的头上。
白兆丰比他那位嫡兄更有本事,光渡更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宋雨霖点头道:“我晓得如何应付他,哥哥放心。”
今夜险中又险,每个入局之人都有意料之外的发展。
事急从权,连光渡都不得不孤身赴险,见招拆招。
但光渡已经把自己从今夜的事中……摘了出去。
要不王甘绑他走时,怎会那般顺利?
那是因为光渡为了配合他,不仅门户大开,还特地支开张四,就是为了让王甘不惊动任何人,直接把他带到今夜的旋涡中心去。
为了帮他们做到毫无破绽,光渡还特地将胞妹叫过来,在必要时冒充自己在张四面前露脸,力求能做到万无一失。
事后无论怎么查,那都是光渡就在自己家里睡了一夜,无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只是皇帝意外到访,完全在光渡意料之外。
万幸灯光昏暗,他兄妹披发时侧脸相似,皇帝又未曾深究,不曾发现异样。
因此,光渡有了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光渡脱下了自己身上这件被雨沾湿的外套,暴露了衣服之下这具身体的真实情况。
原本的寝衣几乎已经损坏到看不出原样,被他三两下从身上拽了下来,在这微弱的光照之下,他的肩胛骨线流畅凸起,优美的线条一路蜿蜒而下,埋入中裤。
白玉一样的肌肤,劲瘦流畅的肌肉,连那些伤口,都呈现一种异样的美丽。
宋雨霖蹙眉道:“哥哥,你穿的是宋珧的外衣,既然已和他见过,他居然没有帮你处理伤口?”
“来不及,他另有要事。”光渡简短答道,“等下你就扮成哑仆出去,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主持扫尾——虚陇的三个窝点,你都挨个去扫一次,虚陇抓了宋珧老家的仆人、和当年他救过的农夫,动作要快。”
毋需多言,宋雨霖立刻明白其中利害,她眉目间闪过狠意,“我做事,你放心。”
“不要打扰宋珧,也别催他过来找我,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一切资源都以他为先……但等他忙完了,替我跟他说一声谢谢。”
光渡说这句话时,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身上有片刻罕见的松弛。
“是,我记住了。”宋雨霖眼光一凝,“哥,你的左臂……”
深入光渡左臂的三角刺,如今已被宋珧取出。
但皮肤仍是黑色的,毒素残留对他的身体有影响,伤处虽用桑根线缝过,但动作间仍在渗出血液。
宋雨霖认出这是宋珧惯用的缝合手法,却也能看出宋珧当时处理得多么仓促。
换做往常,那是光渡手上割个小口,宋珧都紧张到不行,能给他缠成粽子。
而今夜光渡一身伤,宋珧却只处理了光渡左臂上最要紧的那处,其他伤处都不曾包扎,就让他这样回来了。
但光渡显然不以为意。
能全身而退已足够幸运,这点代价实在算不上什么。
“方才宋珧气极了,骂我了。”光渡露出一抹无奈,“今夜出发前,我就已经服下了解毒药,虽不完全对症,但总归性命无忧,至于其他的,等以后宋珧有空再说吧。”
虚陇贴身暗器淬的毒,本该是见血封喉的一等一难缠之毒,结果光渡至今来去如风,活得有模有样。
但并不是毫无影响,只是宋珧现在倒不出手。
光渡不说,宋雨霖就什么都不问。
但仅从只言片语,就推测得出光渡度过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夜。
光渡到门边侧耳听了片刻,让外面传了热水。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在光渡这里过了夜。
而他又传了热水,连宫人都不感到意外。
热水是小太监乌图带人搬进来的,这代表皇帝还没走,可能还在等他。
光渡需要抓紧时间。
乌图送上水就退下了,他的脸色紧绷,没有以往那样笑眯眯地和光渡寒暄,足以见得出此时皇帝那边的情况不妙。
房中再无第三人,宋雨霖在另一侧飞快换回仆从的衣服,一边往自己脸上贴一种特制的软条,将原本出色的五官变得平平无奇。
“哥,你受伤不能沾水。”
“已经淋了一路的雨,不差这一会。”光渡闭气钻进水里,让热水漫过他的长发,“最后一步戏必须做全,妹妹,你帮我拿那件玄黑色熏过香的衣服。”
就是有血迹渗出,深色的衣服也看不出。
而浓厚的熏香,就可以将血腥味压住。
宋雨霖:“我先帮你包一下伤口,很快。”
看着那些外翻的皮肉,宋雨霖嘴唇都咬出了伤口,但她一声不吭,下手稳又快,糊了一把宋珧的特制药,飞速缠上干净的白布。
光渡穿衣的片刻,宋雨霖拿过剪子,快速剪掉他被烧焦的头发。
索性光渡头发茂密,盘上发冠后,倒也看不出来他有一片头发断过。
不过片刻,光渡就拾掇齐整。
没人看得出他之前经历过什么。
袍子宽松,他便将领口扎得格外严实,身上未干的水珠润出若隐若现的腰线,愈发显得身形颀长。
宋雨霖已经从密道离开,去替他清扫最后的隐患。
于是光渡沉肩而立,推门而出。
门前大雨淋落,听闻门框响动,皇帝负手转身。
光渡伏身行礼道:“陛下。”
第37章
一道雷,将天地劈为惨白。
皇帝面沉如水,“平身。”
光渡久伴君侧,只一眼,就知道皇帝此时心情之糟,不由正色道:“陛下,出了什么事?”
光渡站在皇帝身侧。
他虽夜半惊醒起身,但眼梢眉角不见疲惫,只有一段奇异的畅意,锐气藏在苍白的脸色里,不是刚睡醒的混沌。
眼尾一点病态的红,仿佛他此刻抱恙,这红不显得暧昧,细品起来,只藏着危险。
他今日情态,与往日不同。
无比矛盾,韵尾却又如此迷人。
“这件事情,孤没让你参与。”皇帝心绪不佳,美人在侧,也少了心思欣赏,只重重叹了口气,“你一向是孤的福星,唯独这次是用了尾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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