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轻轻应道:“好。”
光渡最近心神紧绷着。
自从李元阙拔营离开黑山后,每一份军报都会牵动他的心神。
李元阙离得越远,能到手的信息就越是模糊,在无法及时沟通的情况下,光渡要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准确推测出李元阙的意图。
光渡白日里在应付压粮的贵族和官员,同时还在摸底藏在暗处的影卫,事情不少,为了摒除干扰,尽可能专心在李元阙之上,光渡有些事情提前处理完了。
比如说,将多年收购的粮草,教人牵线卖给李元阙之事,本可以做得更周全些,连一丝痕迹都不留下……只是,没时间了。
在李元阙出征前,必须将口粮全量送到李元阙手中。
李元阙善用急行军,军中的粮草若是数量足够,就能支撑足日,那会给李元阙带来更多战术的可能。
光渡回想时,觉得此事虽然略有些急了,但前后的戏都做全了,况且,他不觉得李元阙会过分关注他,并自认已经给出了足够迷惑人心的干扰。
都啰耶打断了光渡的思绪,“那就……清汤面吧,我就会煮这个,你自己放盐。”
只是光渡在后厨耽误许久,引起了张四的注意。
等厨房出现第三个人的时候,光渡与都啰耶的对话不得不终止。
光渡没有留下来看他煮面。
于是那碗面,都啰耶特地没放盐。
但这一天晚上,是都啰耶唯一一次与光渡接触的时机。
第二天,他就被调到客栈做杂工,负责劈柴火,等闲进不来客栈,更别说见到光渡了。
他撇撇嘴,顺着光渡的安排,以杂工的身份在客栈待了下来。
……
在李元阙出征后,蒙古就派了骑兵过来,驻守在西夏黑山近侧。
名义是协防驻守,实则是用以震慑。
如果夏国不听话,如果李元阙有别的心思,光渡毫不怀疑,蒙古定会借此机会把黑山顺势吞并,等到机会,再挥师西上,蚕食夏国的领土。
光渡给皇帝写了一封急报,陈述了其中利害,他没有提李元阙,只是陈述了西夏国与金国边境的现状,试探皇帝口风。
可皇帝的回复很简单。
爱卿多虑,依令而行。
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光渡并没觉得意外,他心中最后那微弱的桎梏,散了。
他确认了一件事。
他要完全悖逆而行。
……
前线军机多变,李元阙深入腹地,而他军中的情报,却能每一天都送到光渡手上。
光渡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他比对过皇帝圣旨中的询问,光渡才发现——李元阙在单独给他通报军中情报。
光渡顿时冒出冷汗。
……李元阙连皇帝都瞒着,只给自己说了实话,只给自己报了准确的战报,李元阙这是想干什么?
但更令光渡牵肠挂肚的,是从第六日起,李元阙在密报中传递的内容。
光渡在房间中铺开一张地图,每一日,他都会随着军报,变动所有势力的位置。
“金军主力在此,侧翼藏于河川,东胜州与大同府互为犄角,近地驰援。”
“蒙古木华黎,在此领军对峙。”
“……而李元阙,在往这个方向走。”
只是这样用兵……这样选线……
光渡短暂的笑了一下,李元阙这家伙果然不会乖乖的去前线为蒙古送死。
他有别的打算。
但如此这般脱离,用不了三四日,蒙古就会发现他的异常。
光渡神色变得凝重,待时——蒙古军队镇压黑山,直接抄底的话,该如何应对?
难道现在就要和蒙古撕破脸面码?
光渡迅速盘算一遍李元阙可能留的后手,只是他怎样都算不出,西夏现在直接和蒙古开战的十全把握。
李元阙在筹划什么?
更光渡不安的是,两日之后,都啰耶递给光渡的一张纸条。
[二老大,我今日在黑山镇上,看到了西风军的兄弟。
我跟了一段,他们去了镇子外,他们没有看到我,我就回来找你了,我已经确定了大致位置。
虽然我不知道山那边有多少人,但是我确定,老大已经在这里留人了,二老大,这事你知道吗?]
……光渡原本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光渡手指有些发颤,被气的,他难得发了怒,手中的纸条都捏皱了,“李元阙!你想干什么?”
李元阙在地图上的行进路线,已经偏至一个连光渡都没有想象过的方位。
他——这是自己打过去的,还是纯属运气好,一路都没遇到任何金兵?
“李元阙确定金兵不会偷袭黑山,并且黑山会有人替他兜底拦住蒙古的兵,才敢这样走……果然,在这场联蒙攻金开始前,他就已经和金国私下结盟!”
房中再无第二人,光渡焦急地踱步,“李元阙行踪诡异,最早明日,最迟不过后日,蒙古的消息定会传至黑山,到时候,黑山的蒙古骑兵定会动手,李元阙到底有什么底气,或者说,他到底准备了什么后手?”
“能藏在山里的人不可能多,李元阙已在数百里之外,怎能即时应变?信报不通,下将自令,除非有人灵活带队,因地制宜,才能以巧补力,避其锋芒……这三年中,李元阙发掘出了这般能手?”
可如果,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位足以弥补兵力劣势的将士的话……那么,黑山的吞并势在必行,而且,西夏很快就要面对成吉思汗的发难……
李元阙真的会留下这样大的疏漏吗?
这个问题愈发鼓噪,在沉默中震耳欲聋。
光渡慢慢攥紧了拳,“他这样做,不会是……”
光渡回思梳理两个月前发生的事,城郊之战那夜后,李元阙是可能知道更多细节的,虚陇等人的尸体在刑部走了一遭,除了宫里的人,还将更多人牵扯进来。
如果李元阙已经查清了死因,连那把刀的前后经过都已确定。
……那么他这样做,最可能的目的,只有一个。
“……李、元、阙!”
这三个字,在光渡的齿间碾压嚼碎。
“你是在逼我出来?”光渡气得在房中转圈,“为了一个根本不知死活的人,你就这样赌?你疯了吗?”
第56章
都啰耶正蹲在后厨的灶台边,往灶台风口里塞柴生火的时候,突然看到光渡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光渡平常都是温文尔雅的,所以见他这样推门,还一句话不说冷冷站着的样子,反而比较少见。
“你们出去,守好这里。”
厨房的三个人,立刻动身。
都啰耶一瞬间就看出来,原来这几个都是光渡安排的人,当都啰耶也正准备装模作样地退出去时,被光渡横了一眼,“别装了,你留下。”
等没有别人了,都啰耶直接问:“看你脸色这样,是发生了什么事?”
光渡当着他的面,掀开了菜窖的木板,走了下去。
这菜窖之下,都啰耶从来都没机会来过,他跟着下来,才走了半截楼梯,却看着光渡已经从里面熟门熟路地拎出了一把大刀。
这把刀,都啰耶不能算是不熟悉,虽然第一眼看上去花样不像,但若是见过、甚至碰过它的行家仔细辨认,就能看出这把斩-马-刀换汤不换药,还是原来那一把。
毕竟光渡就是抡着它,把都啰耶从祭台火海里救出来的。
都啰耶对它的印象不可能不深刻。
当然他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再次见到这把刀。
“元哥的刀。”光渡单手拎了起来,“花了些功夫弄回来,不曾真让人熔了,但也让工匠做了些表面花样,就是被人看到,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一把刀凝刻着过去的荣光。
原本冷光闪烁的暗纹,如今镶上了张扬的宝石,足够欺骗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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