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法引离为丽,行持无上之气运!阳雷收镇恶鬼,使天下归心,万邪归正。而阴火辟邪化煞,祛晦熔浊,气象清明!”
“如今震没入地,雷惊奇火木已至完全的——木火通明,有此三清之象,正是天运恩赐,昭示我夏国国本稳固,国运亨通!”
皇帝面露欣赏,显然对尾牧的表现很是满意。
众臣目露敬意,都非常捧场。
可是偶然间隙,也会将目光瞥向光渡。
毕竟往日都是光渡站在皇帝身边,为皇帝解天下人间事吉凶的,如今这个位置骤然换了人,这代表着……光渡失宠了。
这是一出好戏,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而光渡站在群臣队伍之末。
这是他出仕以来,站得位置离皇帝最远的一次。
可是面对众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他仍是气淡神闲,毫无众人预想中的困窘和难堪。
众臣在尾牧的引领下,先祭拜了天地,又做了一场缭乱繁杂的法事,至此才得了皇帝首肯,御前侍卫带着斧头上前。
尾牧激动道:“如今已昭示过天地神佛,请为陛下劈开此树!陛下既授于天,当承其福泽!”
树干上有一道狭长裂痕,里面漆黑幽深。
如今皇帝的意思,就是要将这颗树砍下来带回宫中,再着令能工巧匠,将其躯干做成珍器,将吉兆昭示四方。
白兆丰手持利斧,沿着那道狭长裂痕猛砍数下,这才让这颗祥瑞轰然倒下。
空心的树干,终于暴露于天光之下。
这一刻,全场皆静。
因为在看清树桩里有什么后……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骤变。
只因——这颗三人合抱的百年古树的空心树桩里,静静躺着一把在场许多人都十分眼熟的刀。
那是李元阙的斩-马-刀。
是那把在祭台着火后,不见踪影的六十斤重刀。
明光闪烁,冷若游龙,刀刃虽沾染火烟,却多了一份古朴醇厚。
正如他的主人,龙潜于野,一朝跃出潜渊,一鸣惊人。
如今这把刀,在昭示天地后,出现在了只有天子配享的福泽祥瑞——雷惊奇火木之中。
尾牧满脸恐惧,已经发起了抖。
没有人敢说话。
只有蒙古的使者拙帖毫不畏惧,当场大笑出来:“这把刀,可是你们西风军统帅那把传奇的斩-马-刀?哈哈哈,是我理解错了吗?可你们这承载国运的祥瑞,怎么应在你们西夏的王爷身上了?”
光渡没去看那把熟悉的刀,他将脸藏在长袖之后,随着众臣一起惶恐请罪,动作合群且毫不突出。
前夜子时,光渡背着都啰耶艰难在雨中行进,就在都啰耶因伤重昏迷不久后,一道雷在光渡面前劈中了林中古树,引来林火。
光渡刚好躲过了这道雷,他目光移向这被劈出一大个裂口的树干,看到了里面燃烧的火。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
他没有犹豫多久,就将这把斩-马-刀顺着那道缝隙,扔进了这颗古树中。
这是他的选择。
——弃刀救人。
他扔掉了故人的刀,背着都啰耶,在雨夜全速急行。
……
傍晚,中兴府,光渡院宅。
光渡本在屋内看信件,突然神色一动。
他将张四支出去后,关闭房门,打开了卧室的大衣柜。
密道里钻出的人,是宋雨霖。
宋雨霖第一句话便是:“哥哥,都啰耶救回来了。”
光渡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表情都有一瞬的空白。
“宋珧说,你当时把人送到的太及时了,若再晚上一时片刻,这人就救不回来了。”
宋雨霖羞愧道:“但也有坏消息,哥哥,那几个能指认你和宋珧身份的沙州旧人……我没能抢出来。”
第41章
光渡很快回神,“发生了什么事?”
所谓树倒猴孙散,可虚陇这棵树倒下得太快。
他的手下皆是以利相挟相聚之人,在虚陇死去后,如散沙般倏然消散,再不成气候。
虚陇死因离奇,按照皇帝的心性,他绝不会轻易将虚陇掌控的权柄交出去给任何人,十有八九,他会暂时亲手接管。
可是这两日皇帝颇受冲击,一时半会竟也没反应过来。
于是乱得毫不意外。
这些年虚陇手中掌握的秘密,掌握的把柄,不只有光渡一人。
足够许多人坐立不安,在他虚陇死后,采取行动截夺或者销毁。
只是……
光渡面露意外,“在门口就打起来了?”
“是,两波人都是好手,死了好几个。”宋雨霖描述着,“其中有一队约五十人,个个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带的人不是对手,于是只好躲在一旁躲着,并试图捡漏,但什么都没捡到,这群人如狼似虎,把那窝点搜刮后全都打包带走了,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光渡:“……”
他开始思考,在中兴府都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行事还如此嚣张?
宋雨霖神色忧郁,“连虚陇关押的活人——一个宋珧家老仆,还有一个在沙州宋珧救过的农夫,都被这帮人给劫走了,我派人跟着,试图找机会下手,但是没等到机会,他们把我们甩开了。”
光渡沉默片刻,“有这种身手,能甩掉追踪并不奇怪。雨霖,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以前陛下盯我太紧,确实没机会操练成手,我们的人本就不适合这种正面交战,你避其锋芒的决断,并无失误。”
光渡虽然没有出言责怪,但宋雨霖何尝不知道此事留下的隐患?
这是哥哥身上的大把柄,若是被别人握在手里,该会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宋雨霖神色略现阴霾。
这些年哥哥一直出入宫廷,已是令她心如刀绞,如今又有人要挡他们兄妹的路。
……杀了,全部……都杀光,就好了。
瞥了一眼宋雨霖,光渡似有所觉,开解道:“人生于世,总难以一帆风顺,无需过分担忧,雨霖,我们见招接招便是。”
“那哥哥的解药怎么办?”宋雨霖恢复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表情,藏起了那份阴郁,“哥哥,三个月的时间本就不多,总还要有试错、调整的时间,宋珧一个人要做的事太多了,我怕时间不够……哥哥,我去宋地再重金聘几个名医吧?”
光渡摇了摇头,“能为钱财所动的名医,怕是解不出此药的秘密,相信宋珧吧,他很有能力。”
宋雨霖抿着唇,终究是点了头,“我听哥哥的。”
当前明面上的朝局尚不明朗,暗中颇多诡谲旋涡,可光渡看上去并不慌张,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安稳。
他的气定神闲影响了宋雨霖,让她也慢慢舒展眉目。
“但打输的那波人,我派的人跟住了。”宋雨霖话锋一转,“哥哥,那是细氏的人,你被细玉氏盯上了?”
光渡微微蹙眉,“细玉氏?”
他与细玉一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没有任何直接的恩怨。
光渡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位细玉皇后了。
就算光渡真的是皇帝床笫宠臣,也威胁不到细玉皇后的地位,细玉皇后有嫡出的太子与次子,背靠刑部尚书的父亲,宫中操持多年,品行无可指摘,地位根本无可撼动。(1)
更何况,皇帝这个情况,他也不能是。
虽说皇后不受宠,这多少会让细玉皇后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据光渡这些年的观察,这位细玉皇后不是如此浅显的人,算是有些城府。
细玉氏族的人,已不知在暗中看了他多久,亦不清楚其用意。
好在终于因为这次意外,暴露在光渡面前。
既然难分敌友,那便只能静观其变。
……
张四再次进入光渡房间时,发现光渡神色有些淡。
张四看得出他的不悦,动作顿了顿,仍如往常般侍立在侧。
他念头非常不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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