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珧微微睁大了眼,“可是……”
“至于我的解药,可以押后再议,今夜皇帝大概率会给我一枚丸新药。”
宋珧握紧了拳头,“这算什么?大不了我拼命就是了,你每次都把自己排在最后,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个儿看得重些?”
光渡静了一会,“我这样的人,有什么重要的?”
宋珧当场拉下了脸,“你对妹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你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是想让我伤心么?”
宋珧听不得光渡这样自暴自弃的话。
明明他放在心上视若珍宝的人,却偏偏要留在宫廷里挣扎,连自己也染上一身污浊。
光渡既不愿走,那他也跳进来陪着罢了。
“我知道你在宫里总是不快活的,你……别陪那狗皇帝了。”
宋珧心如擂鼓,却强装镇定,“我不比那皇帝好多了?我长得还好看,跋山涉水地回来,就是为了看看你,你还不如多陪陪我。”
光渡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浅笑。
宋珧见他笑了,自己也露出一点笑意,“我就感觉你今天心里有事,几天没见,发生什么了?”
这个问题,让光渡的笑容慢慢淡去。
他转过身,随手翻起了宋珧摊在桌面上的书。
屋中陷入沉默。
光渡看上去,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态。
宋珧心中失望。
就在宋珧以为光渡不会回答时,光渡说:“……我拒绝了一个提议。”
……如果。
如果当年他跟着李元阙一起走。
如果现在的他,还有选择的资格……
光渡呢喃道:“有时我也会想,我错过的另一种活法,该是什么模样?”
若有机会,能选择一条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路,他的人生,又会延展出怎样的未来?
或许很多人都在一生中的某个时刻,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但以宋珧对光渡的理解,光渡不该是其中之一。
因为光渡对自己接下来每一步的规划,总是坚决又清晰。
在他的世界里,不存在“如果”。
看到宋珧意外的神色,光渡回了神,“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光渡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宋珧看得出来,这不是无事发生。
纵使光渡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他,他们少年相交,知根知底,宋珧自信对光渡的了解,总是比别人深刻。
光渡刚刚看上去的模样,沉静而落寞。
一定是在宋珧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人和事触动了光渡的心,让他至今难以平静。
……那个人是谁?
光渡看了一眼宋珧神色,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宋珧,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
看出光渡的认真,宋珧立刻回应:“你说。”
“此事与你的师叔有关,你那位师叔,认得出你的字迹么?”
光渡说的宋珧师叔,就是药乜氏嫔在太医院遇刺当夜,出现在西夏皇宫中的宋国医者。
宋珧认真想了一会,点了点头,“我曾与师叔有过几封信件往来,孙师叔应当认得出来……我这位师叔姓孙。”
光渡平静道:“既然孙老认得你的字迹,宋珧,请你帮我写一条消息,我进宫的时候,会想办法和他见面。”
说干就干,宋珧麻利地去桌子上翻纸笔,“用墨还是用碳笔?写在绢布还是写在纸上?”
“用绢,小字,绢布柔软无痕,方便藏匿。”光渡看着宋珧把东西准备妥当,才继续说,“告诉孙老,让他不要再治皇帝的病了。”
宋珧刚刚拿起笔,听到这话,就愣住了。
孙老离奇出现在西夏宫中,原因光渡曾有所猜测,但今日皇帝来他住处的态度,才是光渡最后确认的关键。
光渡神色平静,语气却笃定,“皇帝病愈那天,你师叔定死无疑。叫他能拖就拖,然后我们找机会把他从宫里偷出来,送他回中原。”
宋珧立刻回神,迅速按照光渡的要求写了这份密信,双手递给了光渡。
这一次,宋珧面上的郁色现了出来,“所以……你今晚又要进宫,去陪皇上?”
光渡没有说是,亦或不是。
他只是动作优雅地卷起了那张晾干墨迹的细绢,仔细地收到了袖子里,“此间屋舍你已经住了一段时日,想必已是熟悉了,一切需要的物资,你叫格隆帮你买,至于其他的,就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你量力而行。”
“这个老人先藏在火器厂,晚上我让格隆把他安排在更稳妥的住所。”
“……好,我知道了。”
光渡转身离开时,没能看到宋珧在背后看着他的模样。
宋珧在很早就发现了。
光渡步子很快,总是走在前面。
他前面有风景,脚下有路,所以从不回头看来处。
必须走的足够快,走到与光渡并肩的速度,必须走到他的路上……他才会将你看入眼中。
宋珧在这里安静等待着光渡,好多天才能见这短暂的一面,没说几句话,又要匆匆分别。
宋珧还是在光渡离开前,叫住了他。
他找了个话题,想多留光渡一刻,“所以……皇帝到底得了什么病?居然让你这么慎重小心?”
光渡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想知道吗?”
宋珧看到光渡的表情,本能察觉到了危险。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想!”
光渡轻飘飘道:“陛下曾受过伤,不能人道。”
宋珧:“……”
这是皇帝最不可提及的秘密。
只有与皇帝同行同住三年,亲密如光渡,才敢作此猜测。
而孙老的医术确实高妙。
要不今日,皇帝也不会对着他别有念头,跃跃欲试。
第24章
留下在屋内彻底陷入呆滞的宋珧,光渡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离着门口有一段距离,站着笔直挺拔的白兆丰。
白兆丰不会像张四那样寸步不离地监视他做了什么,而是特意站在离这屋子里有些远的地方,刻意留出了足够的距离。
光渡感到了一点久违的陌生新奇。
这就是皇宫侍卫和张四不一样的地方了,白兆丰的工作中不包括偷听和打小报告,不会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汇报给皇上。
毕竟是白将军之弟,白家之后,将门虎子,做侍卫只是为了在宫中攒够年份,等以后放出去了,至少能做到一方将领,前途一片光明灿烂,自然干不来这种扒墙角的活计。
皇帝指派白兆丰给他,可能只是心血来潮,也可能是当时光渡把话说到那里了,皇帝赶走张四后,也没办法随便指派个人来光渡身边。
但对于光渡来说,白兆丰可以有很多别的作用。
比如说,虚陇就在白兆丰身边,见到光渡过来,才停下话头这件事,就可以得出一些信息。
——皇帝果然将虚陇的副手王甘,交由左金吾卫收押。
现在王甘就关在白兆睿手底下,而白兆丰身为其弟,一定有机会接触得到,以往虚陇与白家泾渭分明,如今为了这个副手,倒是要和白兆丰说上几句话了。
虚陇在与白兆丰判断,却看到白兆丰对光渡微微行了一礼,并与虚陇拉开了距离。
这个动作,令虚陇面容有片刻扭曲,但是很快,他又露出了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又见面了,光渡大人。我想我们未来数日内,还要再次见面的。”
“托陛下的福荫,还是别见为好。”
光渡毫无和虚陇交谈的兴致,自行往火器厂中庭而去,而白兆丰跟在他身边,与虚陇错身而过。
“下官最近派人在沙州走动。”虚陇突然开口,意味深长,“光渡大人,你以为自己,真的毫无破绽么?”
光渡站住脚步,“虚统领,若你编排好了罪证,可以直接递御前,不用在这里诈来诈去的,太幼稚,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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