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进去后,乌图立刻关好门,按照光渡吩咐准备从宫中撤离,结果没走几步,甚至都还没有出宴宫,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也是这座殿中,乌图见到的第二个清醒的人。
皇帝禁军之首,白兆丰。
看到来的人是白兆丰,乌图心里暗叫不好,来的是别人的话,或许他能蒙混过关,但白兆丰不是平庸之辈,他不可能毫无怀疑。
乌图还是脸色一变,立刻满脸焦急地迎了上去,“白大人!殿中出事了!我回一趟太极宫给陛下拿东西,结果一回来就发现陛下和诸位大人……似乎喝醉了?举止甚是怪异……”
“我将陛下带到偏殿,光渡大人奉旨一直在偏殿等候……”
话没说完,乌图恰到好处的留白、和瞥向紧闭偏殿大门的为难眼神,都在引导着白兆丰往那个“心知肚明”的方向去猜测。
白兆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所以现在,陛下与光渡大人同在偏殿?”
“……是。”
乌图知道这些话经不起推敲,整个大殿的人都喝醉……这本就听上去非常蹊跷,今夜李元阙进宫,宫中如临大敌,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一起喝到如此失态?
等会进去一看,白兆丰就能立刻反应过来,里面众人的反应不是醉酒,那么乌图为何会惟独保持清醒?他身上将担上最大的嫌疑。
以白兆丰的敏锐,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他可能还没跑出皇宫,就要被白兆丰给抓住了。
乌图心中发凉,他明白自己今夜怕是不能善了了。
但乌图总不会连试都不试,就坐以待毙,于是他狠下心继续表演道:“白大人你来得正好,咱家终于放心了,陛下的安危就交给大人了,我这就出去去叫些宫人过来,伺候各位大人,再叫太医过来检查。”
白兆丰深深的看了乌图一眼,却道:“去吧。”
乌图没想到自己这满是破绽的说法,白兆丰竟然毫不起疑!
如果白兆丰不扣下他,那么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在事情闹起来之前,安全出宫。
这近乎于绝处逢生!
与此同时,殿外响起了“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
不愧是细玉氏的皇后,竟然这么快就能得到消息,乌图心直自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最后望了一眼偏殿的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兆丰默默将乌图一切反常的动作,都收于眼底。
他摸了摸腰间挂着那枚绣着丑鸳鸯的香囊,最终不发一言。
偏殿内。
皇帝依然晕着,被扔在地上。
这里是方才皇帝召见光渡的地方,皇帝让光渡在这里歇着,是以屋外伺候的宫人、屋内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光渡从茶壶中倒了一杯温茶,化开了随身带的一枚解毒丸。
他并非毫无准备,今日进宫,身上就贴身带着宋珧为他亲手做的好东西,别管对不对症,只要是解毒的,就先给李元阙灌上一碗,以备万一。
若能顺便解掉这蘑菇的功效,那就更好了。
毕竟李元阙身量太高、也太大了,如果他无法恢复清醒和主动配合,那么李元阙出宫,很难不引起任何怀疑。
而光渡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李元阙就挂在他的身上,从身后环着他,双手虚虚笼着他的腰。
被李元阙手掌覆盖的地方都很温暖,李元阙的身体很热,这是光渡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的。
他尝试性地一挣,就换来李元阙收紧的双臂,李元阙这样抱他……他有些热了。
光渡无法确定,等李元阙清醒后,还能不能记得今夜发生的事。
他想起宋珧的信,宋珧说,这种蘑菇焚烧、吞服后都会让人行至怪异,且在清醒后会全无记忆。
正如那一殿的人,李元阙也是被蘑菇放倒了。
可李元阙为什么会认出他是沛泽?是蘑菇产生的幻觉,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是怀抱的触感,是眼睛看不清楚、反而能靠身体的记忆认出来,还是李元阙……那从战场中带下来的直觉?
光渡已经不敢深想,他打了个寒颤。
就像当年李元阙那样大胆,敢将半枚兵符交给一个贺兰山上都不曾见过面目的人,李元阙有着近乎于野兽的判断力,他吃定了自己永远不会背叛他……他的直觉总是那么准确。
不能的,不可能的,光渡心知肚明,如果李元阙清醒的时候就认出来他的话,李元阙怎么可能会忍得住不摊牌?
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把他拦腰抱走,直接打晕了半夜扛回西风军?
光渡不怀疑宋珧的医术,但此时却由衷的希望宋珧真的不要出错,希望李元阙……醒来后就忘记这一切。
李元阙扒着他,像一只大狮子在收起爪牙后,对最信赖的人露出温顺乖觉的一面,却同样会在细小的动作中,展露出独占的天性。
而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面蕴藏的热度,让光渡本能的躲闪。
光渡尝试许久,才把李元阙按在了太师椅上,他正要去取茶,就被李元阙一把捞了回来。
他有些无奈,也无法跟这不清醒的人讲理,只好费力伸出手,连腰身都绷紧拉出一条弧线,才将将够到了放在桌上的茶盅。
李元阙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柔韧修长的腰线,仿佛收到蛊惑般,将手放了上去。
光渡也只能由着他。
药已在茶水中化开,光渡将茶盅递到了李元阙唇前。李元阙的唇有些干,但很热,光渡另一只手的指尖点在他的唇上,示意他张口。
李元阙慢了几拍,才领会到光渡的意思,他茫然分开唇,让光渡将混着药的茶汤灌到他的肚中。
如今,就只能静静等待李元阙恢复清醒了。
光渡把茶杯塞到李元阙手中,从李元阙怀抱中脱身,折腾许久,他也有些口渴,另捡了只杯子,去给自己倒了茶。
只是这茶光渡方入口微抿,就立刻放下了茶盅。
这茶的味道不对……不是皇帝惯用的龙井的味道,里面掺杂了别的东西,味道极其清淡,舌头若不敏锐,怕是会对这加了料的茶水一无所觉。
这是皇宫,这座偏殿是皇帝刚刚休息过的地方,皇帝还特地将他召过来,让他在这里等待。
……这是皇帝为他准备的茶水和饮食。
而李元阙刚刚喝下了一整盅。
光渡立刻去查看李元阙,可是还没等他转过身,就从后面被一个火热的怀抱拥住了。
他看不见李元阙。
但却可以感受到抵着的胸膛,温度比刚刚还要更烫,光渡迟疑道:“王爷?”
第105章
李元阙从后面抱着光渡,低下头触碰他的额头与鬓发。
珍重的,亲密无间的,却也是难以忍耐的。
光渡咬着牙,“王爷,你看清楚!你认错人了。”
回答他的,是头顶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没认错,你就是我的沛泽。”
四年前,贺兰山下分别时,李元阙还看不见。
后来他双眼复明,在等待着沛泽投奔而来的日子里,他有时也会回想,会猜测,在他与沛泽分别的那个时候,沛泽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是和他一样期待着,忐忑着、不安着他们携手的未来,却甘之如饴的吗?
还是那一日,只是寻常的道别?沛泽待他,从来只是挚友之礼?
双手交握的热,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经年难忘,寤寐辗转。
李元阙想过很多,却没想过贺兰山一别后,竟是鱼沉雁杳,天涯陌路。
一千多个日夜,沛泽不曾来。
那一年,疼爱他的母妃急病而去,信重他的父皇轰然崩逝,年少不知人间别离苦,李元阙却没想到,原来这还不算极致。
同一年,他还经历过一场冰冷缓慢的离别。
李元阙如今神智已不甚清楚,但心,却记住了那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不安撕开了个口子,粘稠浓重的情绪倾泻喷涌。
有些话一直问不出口,如今却也无法问了。
心痛是因为珍惜,欲求却来自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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