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霖微笑道:“从明天起,我不会再见白兆丰,什么都不告诉他,好好折磨一下他,痛苦会让他失去理智,我们需要这样的机会。”
一个冷静的人,若是要逼他去做出不冷静的事情,总是需要合适的契机和缜密的铺垫。
没有事情是十拿九稳的,这一招,不过是在赌最有可能发生的那一种选择。
光渡忍住心中怒火,在脑子中迅速把整件事情过了一遍……他不得不承认,这是逼反白兆丰最好的时机。
但此刻光渡心情复杂至极,他绝不希望妹妹为自己的事情,将一生都赔了进去。
可是还没等光渡开口,宋雨霖已经提前一步道:“我找了宋珧给我推荐的名医把过脉,我肚子里可能有两个孩子。”
光渡……光渡还能说什么?
他看着自己主意捅破天的妹妹,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他是真不愿宋雨霖置身危局,可他却也知道,妹妹的这一招杀伤力无人能敌。
在细玉一族眼里根本无可撼动的白家兄弟,如今竟然被宋雨霖撬动一角,而且……白兆丰掌管这两处中兴府最要命的所在,他若反,光渡收获的助力,再无旁人能比。
看到光渡脸色难看,宋雨霖还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哥哥,白兆丰算是良配了,我也挺满意他的。你别劝我离开了,咱们兄妹的命总是连在一起的,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去做吧,我这边随时配合。”
第111章
西夏进入四月的时候,迎来了第一个汛期。
黄沙之上的冬冰消融,合着新春第一场雨,已有恶化成水灾的势头,这一切都和光渡年前的预测相合。
各地发往治汛的折子,被光渡按在工部,不曾上疏。
一些地方官员不满光渡的隐瞒,于是直接越级奏报皇帝请求防治水患,可这些折子,却也都逃不过一个“留中不发”。
原因无他,朝廷拿不出治水的钱。
不止治水,就连地方官员的俸禄都拖欠了月余,如今的户部从上到下焦头烂额,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皇帝如今内忧外困,去岁朝廷收上来的钱粮,在献与蒙古后,本就不多的余钱要应付着宫里的用度,同时还要再凑出来增加军费,以应对前线危机。
是以这种折子,皇帝根本就不会理会。
而这一个月,皇帝竟有度日如年之感。
近来细玉一党的反扑堪称凶悍,皇帝不曾想到细玉尚书会挑在这个节骨眼发难,是以没有任何准备,只能被动仓促地应对,这一个月连续左支右拙,心力憔悴。
皇帝同样对细玉尚书也满怀怨恨。
郭妃肚子里那个孩子,对他至关重要,一个身负祥瑞的皇子,一个证明李元阙并不是受神明眷顾的引子,就这样在宫中不清不楚地没了……他在失去了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之后,似乎一切好运都开始离他远去了。
皇帝本来念及细玉一族的从龙之功,还有皇后、太子这两条缓和的纽带,只要细玉老贼安分守己,他不介意让其安度晚年。
毕竟细玉一族再没有其他子嗣,老贼一死,后族就没可能夺权,也再成不了气候。
原本他面前需要担忧的墙内之敌,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元阙。
可这细玉老贼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皇帝本想放过他,现在却不得不将李元阙都放在一边,专心应对来自中兴府墙内的反扑!
这一天,皇帝竟恍然发现,他已经足足有数日,完全忘记去问一问李元阙的近况。
因为比起最近疯了一样的细玉一党,这个昔日手握兵权的心腹大患,如今都已经当得起一声“安分守己”。
“李元阙?”光渡回答了皇帝的疑虑,瞥了一眼皇帝的神色,“王爷最近在边疆与金兵部曲作战,率骑兵深入金境,我们的人说他那边一切如常,陛下,怎么会突然提到他?”
皇帝勉强笑道:“看来他最近倒还挺老实的。”
“陛下的人一直在前线盯着他,他必然老实,若李元阙有什么异动,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光渡体贴地劝道,“明日朝上必不会轻松,陛下请养精蓄锐。等一会,臣就该出宫了,今夜还要宴请西凉府来的两位大人。”
近来不止皇帝,就连光渡也忙得脚不沾地。
每一次朝上的交锋,都需要派系的协同,为了应对细玉尚书的来势汹汹,他需要光渡在宫外帮他笼络相看官员。
近来朝中多有变故,唯有光渡一直站在他身侧,从来没有变过,这段时日,光渡奔波忙碌,看上去又消瘦了些。
这让皇帝的心都柔软下来。
皇帝柔声关心道:“等下你出了宫,必要费心应酬,想必也没心思吃饭,等一会,陪孤用了膳再去,好歹肚子里垫点东西。”
“是。”
“仔细算算,你我君臣竟然有差不多一月,都不曾安安静静地用过一次饭了。”皇帝叹息,看着光渡的眼神中,疲惫里却透着信赖与欣慰,“自从虚陇去后,孤身边得力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
“自从你大哥去后,为父身边得力的人,就只剩你一个了。”
数个时辰后,细玉尚书拉着光渡的手,说了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如今已是子时,细玉尚书年纪上来后,晚上也熬不动了,这还是为了等光渡过来,才勉力支撑着到这个时辰的,可是满脸都是疲乏。
细玉尚书看着面前活力充沛的青年,再感受自己身躯的垂垂老矣,也要长叹一声。
他不甘心这样老去,不甘心看着细玉氏因无人而没落,不甘心还没有来得及亲手报长子之仇,还要对着仇人百般忍让。
如今,细玉尚书却愈发切身体会到光渡的重要,这个孩子这样能干,能渗透皇帝的阵营,提供最关键的信息,还能让自己手下对其这样年轻,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他想把这个孩子认回来了。
到了这个岁数,他已经很难再有子嗣了,光渡本就是他四十多岁时的老来得子,若是生在细玉府上,他一定爱若珍宝。
这段时日以来,细玉尚书几乎想不起来,三年前他对光渡充满的不屑与憎恶。
就是长得太好了,就跟他生母一模一样,细玉尚书感到心焦……要快一点成事了,不能再放任他与皇帝厮混了。
可细玉尚书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是绝对没有可能在皇帝在位时,将光渡认回细玉氏的,除非……换一个皇帝。
开弓就没有回头路,时机更是稍纵即逝。
如今的皇帝只要挺过这一阵子的发难,喘过这一口气,就不可能再给细玉一派留下活路,朝廷之上的争斗,只有付诸身家性命的孤注一掷,才有可能挣出一条康庄大道。
细玉氏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出路,就是扶持太子上位。
太子本性纯善敦厚,尊重母后与祖父,细玉一族足可以再延续辉煌。
“太子倒是很亲近你,他会非常仰重你的。”细玉尚书拍了拍光渡的手,“如今皇帝的那个位置,当年便是我细玉一族帮他坐上去、再帮他坐稳的,他既然早就在筹划着过河拆桥,那么我们细玉一族,同样可以换个人来坐。”
光渡幽幽的笑了,“……是啊,那个位置上,只要换个人,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细玉尚书道:“好孩子,你再忍耐一阵子,为父不愿意看你受委屈,只是如今关头,不得不忍。”
只是这句话说出来,有一会,光渡都没接茬。
细玉尚书心里明白,光渡这是还不愿意认父,心中难免落寞。
他膝下孤寂无子,如今身体愈发衰老,正是渴求亲情的时候,可光渡偏又不怎么理他,摆出一副只讲利益、无关情谊的态度。
想要父子一心,需要时间。
毕竟在光渡最需要人拉一把的时候,细玉尚书选择了袖手旁观,如今情分自然有损,勉强不来。
但只要利益足够长久,又何尝没有机会,养出一个父子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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