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蔓延极快,铁鹞子散入林中,他们遵守李元阙的带领,从火光暴露处撤离。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
而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就可以发起第二轮冲锋。
李元阙面色沉静,遭此背刺,却仍无慌乱,“李懋,替我之位,行第三方案!此战凶险,务必叫兄弟们珍重,任何人都不能亡于此地。”
李懋喝道:“是!”
两人并辔奔驰,不过片刻,而下一刻,就是分路而别。
李懋分别前大声道:“若我全身而退,请王爷传我斩-马-刀法!”
“你资质不够,还得再努把力。”远处飘来一个微带笑意的声音,“不过你活下来,可以考虑。”
铁鹞子队伍就此与李元阙分开,驰向两个方向。
疾风刮过脸侧,李元阙脸上的轻松溶入沉夜。
——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难道从一开始,判断就出了错?
李元阙想起那日在街上偶遇光渡时,光渡带着一顶帷帽遮面。
可李元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跟他在身后,看着他穿过街市,与卖蔬菜瓜果的小贩询问物价。
那一刻,李元阙就动了与他合作的念头——此人或许心机深沉,但本性向善。
若心中无义,他怎会买下破皮的土豆,解小贩之忧?又将之赠与老妪,怜悯弱者?
若心中无仁,又怎会在电光火石之间,亲身替一个小贩抗住了一车的瓜,保住那人一家老小的生计?
李元阙甚至后来特地去调查过那个硒砂瓜的小贩,他得出的结论,是此人绝无与光渡作戏的可能。
所以那一刻,光渡不惜受伤,也要帮一个陌生人保住一车西瓜的举动,确是发自仁心。
可他若是一位仁义君子,为何又会行此阴险毒辣之计?
李元阙心中开始出现另一个声音。
——若是光渡从一开始,就从人群中认出了我,这一切都是故意演给我看的……我又该如何自处?
他能从熙熙攘攘人群中,只一眼就能认出我,他必定对我非常熟悉,对我了解至深。
可是,若他真与我有如此前缘……
——他又为什么要骗我?
……
一个时辰前。
今夜亥时,中兴府,光渡院宅。
卧室中灯火已熄,而窗户却大开,风灌入房间,吹得卧床垂纱鼓动起伏。
光渡的小厮,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撤出房间。
此时,这名小厮正躲在屋中的大衣柜里。
衣柜微微敞开一条缝。
而这条缝隙,正对着光渡的卧床,足够小厮看清所有正在这个房间中发生的事。
卧床纱帐被人一把掀开。
有两个人影从窗中翻进,就此挤入床中。
光渡转醒后在床上用力挣扎,可是床榻柔软,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很快,他不仅口鼻被堵住,就连手脚都被从用麻绳束缚,光渡挣扎不过片刻,就彻底没了动静。
而门外的张四,不知为何,自始至终未发现屋内的异常。
透过这道缝,小厮看见光渡被人从床上拖了下来。
光渡的身体已经全然温顺,被人抗在肩上也毫不反抗。
然后,那人带着光渡从窗口翻了出去。
整个过程中,小厮始终用手掌死死捂住自己口鼻,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也因此,不曾被任何人发现。
……
今夜早子时,中兴府外,地点未知。
光渡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他躺在地上,手脚被缚,口鼻又入了水,让他忍不住呛咳。
可是咳了两下,他的腹部就被人重重踢了一脚,还不等他蜷起身子,又已经被人掐住脖子,从地上带了起来。
光渡连睫毛上都沾着水珠,视线仍有些迷离,他缓缓眨了几下眼,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那是一张熟面孔。
“……王甘?”
王甘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光渡大人,别来无恙啊?”
光渡的视野逐渐清晰,这是一处木制棚屋。
而王甘几步之外,虚陇负手而立。
虚陇神色冷漠,目光看着他,却又完全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已经足足有三年,虚陇不曾这样看过他。
就像他如今又变回了一只蝼蚁,不再对虚陇拥有任何威胁。
“等等,错了!是我叫错了,不该叫你光渡大人了!”
王甘兴奋地舔了一下唇,“如今,我该叫你一声——宋公子了,你说对吗?”
第30章
王甘在光渡面前,展开了一张画像。
画面上年轻的男子相貌极俊,未语含笑,正是宋珧。
水从光渡的额头流了下来。
淌过光滑的额头,贴着眼睛,光渡半闭着眼皮,那水就顺着他的脸颊从下巴滚落,一滴滴流入他的衣襟。
秋日深夜,被这样一盆冷水兜头盖脸浇在身上,不好受。
衣服濡湿地贴在身上,冰凉黏腻。
或许那不只是冷水,还有他自己后背冒出的冷汗。
“那个宋珧第一次在你身边出现的时候,虚统领就感觉到了不对,我们的人连夜去了沙州,不过这一次,我们调查的不再是你,而是宋珧。”
“你猜猜,我们找到了什么?”王甘脸上露出奇异的兴奋,将光渡掼在木壁上,“我们在沙州找到了一个老农夫,他看到了这个画像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话,可真叫我们吓了一大跳!”
王甘的语气逐渐激昂,“他说——‘这不是光渡少爷吗?’”
“我们那个时候都愣住了,赶快在沙州一顿好找,竟然还真的找到了人证——除了那个农夫,还有光渡一族衰落前,曾经伺候过真正的‘光渡少爷’的老仆,我们都已经把人带到中兴府了。”
“光渡啊光渡,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光渡,谁能想到,你根本就不是光渡禄同啊!”
即使是虚陇和王甘,都没想到这次调查的对象变了一下,进展就如有神助,直接拿到了足以扳倒光渡的最关键证据!
一直冷眼旁观的虚陇突然打断道:“注意些,别损坏这里任何东西。”
王甘动作立刻有所收敛,“是。”
光渡一直在观察周围。
这个木屋极其简陋且狭小,他们站立的脚下甚至没有水泥浇灌的实底,只是一片散发泥土气息的大地。
刚刚光渡后背砸在木壁时,感觉这木屋大半边的板子都一起晃动了。
这里与其说是木屋,并不如说它是一个仓促搭建的……木制祭台。
木板上以鲜红与黑绿的材料画着诡异的图纹,散发出奇怪的味道,这八成是尾牧绘制的密文。
祭台有两层,上面那层架得不高,高一点的人站在地面,甚至都会直接撞到头。
这处祭台像是仓促赶工建成,连张椅子都不见,楼梯更是都没有,上一层祭台只在侧边顶板处露了一个缺口,架了一把仅供一人爬上去的梯子。
但上面那层的祭台似乎有敞口,夜风从架着梯子的缺口吹下来,吹得光渡身上半湿的衣服愈发冰冷。
光渡看不到上面的情形。
屋子里面生了火,但四周加了木板充当墙壁,想必在黑夜中,也可以遮蔽室内的火光,不至于让它在黑夜中过分显眼。
他只能从木板缝合的缝隙,看到离这座祭台稍远一点的坡上……黑夜中,伫立着一排排着甲的精兵,于祭台外无声驻守。
那是白兆睿的兵。
而这一方小小祭台中,是五名虚陇的得力下属。
皇帝果然采取了他的建议。
那么在他看不到的祭台上层,应当有一个都啰耶。
他大概还没死,但状况想必糟糕至极。
“你在想什么?想谁还能来救你?”王甘见光渡在他面前还敢走神,顿时不满,他下手狠掐了一下光渡,满意地看到他疼得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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