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替他解开微紧的领口,而身上那些不舒服的束缚,都被小心仔细地一一取下。
让皇帝舒服地躺在床上后,光渡吹灭了近处的蜡烛,又为他盖上了棉被。
屋中烧着暖和的炭,光线昏暗下来,一切都是那么贴心舒服,让人昏昏欲睡。
皇帝最后一丝清醒沉醉于光渡温柔的照顾中,陷入了最深沉的梦乡。
“陛下?”光渡在皇帝耳边呼唤,可是皇帝没有任何回应。
又过了好一会,光渡反手给了他一耳光,柔声道:“陛下?”
他并未下狠手,只在皇帝的脸上留下了一些微红的指痕,想必过一会就可以消去,但是声音清脆,皇帝的脸都被打歪到另一个方向。
但他始终没有醒过来。
光渡坐到了几步之外的太师椅上,在烛火的映照下,随手翻开了一本批注过的《水部式》。(1)
这本书页脚都有些卷了,空白处也已经做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但其上并不是光渡的字迹。
光渡注视到批注,沉吟片刻,另拿出一张纸,随手写下了几个名字,然后翻开了下一页。
……
与此同时,皇宫中。
两月前,皇帝下令诱杀李元阙的时候,显然低估了李元阙单方的实力。
那一夜,皇帝并没有将自己的影卫召回并派去城郊协助,他以为虚陇、白兆睿和那两千精兵可以。
但不可以。
他输惨了。
如今情状不同往日,李元阙这一次必须死在外面,皇帝狠心召回一百影卫随光渡去黑山,这已经是倾巢而出。
又因为皇帝夜宿光渡宅邸,动用了最精锐的那批御前侍卫,宫中侍卫大半今夜都跟着皇帝出了宫,贴身保护。
此时此刻守在皇宫里的侍卫,较往日要少上许多。
虽然有守备,但聊胜于无,是真正的外强中空。
……所以混进来的难度,也比想象中轻松。
两拨人于接应入宫的地方,准备分道扬镳。
今夜,药乜绗将自己辫子上那些耀眼夺目的宝石全都取了下来,一个黑色头套罩上去,将自己灰扑扑地藏入夜色中。
他将带入宫中的人手分成两拨,吩咐道:“你们跟着叶小哥和宋小哥,半个时辰内,从这里按原路返回。”
“叶小哥”都啰耶出口道:“杭公子,千万别暴露。”
两位用了化名的人互相点了下头,转身潜入夜色中。
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在路边等着药乜绗,见到他便行礼。
药乜绗带着一半的人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都啰耶收回目光,“跟我走。”
这两个月以来,都啰耶虽然早就能下地了,但完全康复还要时间。
可他早就闲不住了,就在他即将暴躁闯出去见光渡前,光渡没露面地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一听这个任务,都啰耶所有的烦躁不满,立刻就压了下来。
今夜他要去皇后宫中的枣树林一探究竟。
这个老太监藏着的秘密,由他开始,也该由他来收尾。
能被委以重任,这让都啰耶无比振奋,但他也有些摸不准光渡的行事风格。
尤其令都啰耶想不到的是……这么危险的任务,光渡没把自己的人拨给他,居然是借别人的成手给他用。
这是对他有多大信心啊?觉得他能管住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借来的这些人听上去是西凉府左近的口音,也不知道光渡是从哪里找来的人,个个都是好手,出手狠辣,尤其是那个领头的看上去十分精明,很不好惹。
这无疑可以避免自己人手的损伤,但与之相对的问题,却是任务的服从性和保密性……
都啰耶有些焦虑。
他感觉今夜这个任务其实是需要动些脑子的,这东西他有,但也不太多。
比起那个脑子鬼精的二老大光渡,那个武力值让他无比安心的二老大,亲口承认杀了他哥的二老大……他算得了什么?
想到光渡,都啰耶就牙痒痒的,也不知是恨他怨他,还是想和他坐下来说说话,好好问一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都啰耶确实知道,如果没有这个任务,他近来想见光渡的心,都已经忍耐到快要爆炸了。
只是今夜事关王爷,他自己的想法不重要。
都啰耶凝神,再次回思光渡亲自探得的皇宫地图,这几个白日,他已经把那地图背得滚瓜烂熟,即使是在黑夜里,也可以根据四周的建筑,迅速分辨出方向位置。
都啰耶牙一咬,心一横——就按照光渡说的做!
二老大这个人或许有问题,但他的本事绝对没得说!
……
自从药乜纺疯了后,她宫殿的已经完全不许闲杂人靠近了,等入夜后,若是有人发出声音,她轻则大声尖叫,重则伤人见血。
宫殿中的太监侍女们,早已不敢随便招惹这位疯掉的贵女,一到晚上,就闭门不出,躲得老远。
药乜氏嫔的宫殿安静无比,只是今夜,却传来吱吱呀呀的推门声。
随即是进来的脚步声,落在地上虽然轻,但也足够清晰。
药乜纺拿着刀,拉开了床帐,正准备发疯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药乜绗脱下黑色头套,对着药乜纺笑了一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药乜纺跳下床,赤着脚奔了过来,脸上仍是不可置信的喜悦。
“纺妹,今夜,你最好要再疯一点。”药乜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妹妹房中的床帐。
……
药乜氏宫中走水了。
这位疯掉的嫔妃,众人早有所闻,但是能把自己宫殿点了,还跑出来大笑跳舞,这是真疯得不轻。
今夜宫中本就没有闲值的侍卫,又出了这等事,少不得要分去更多人手帮助灭火。
就连遥远的太医院也听到了声音。
这两日来,孙老牢牢记着光渡最后传给他的那张纸条,如今时间已到,安静的夜晚被外面的尖叫打破,让他眉毛猛地一跳。
虽已是深夜,但老先生衣衫齐整,正襟危坐地等在自己房中,他随身的东西收在了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有两套衣服,剩下的只有医案抄本。
这是他在西夏皇宫住了半年,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
喧嚣的夜中,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孙老?”
孙老猛地起身,前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的正是一身黑衣的宋珧,他接过孙老的包裹,上手搀着孙老,“师叔,我接你走。”
而在他身后,站着几位蒙面的劲装好汉。
光渡这边,今夜一共就派了两个人。
他们想不明白,另一个人,是怎么跟着跟着就突然跟丢了的?
不过宋珧早有准备,只叫这些人执行现在的命令,护送老医正平安出宫。
药乜家主不会出力做白工,他借出这些人,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无论光渡用他的人去干什么,他都想知道其中奥秘,若有机会,再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可显然光渡准备了不止一手。
在他们躲避路上巡视的夜巡侍卫时,再一回头,那位小叶公子已经不见了人影。
好利落的身手,显然对这皇宫也颇为熟悉,他们如今没法再找人,只好打起精神,抽出了刀,砍了一个不小心撞到他们的倒霉太监。
……
都啰耶的外伤虽然已经长好,但等他爬树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确实没有养回来。
以往他爬个树快得像只猴,如今这枣树也爬到一半,他便已经感觉到气喘。
但现在正是需要咬牙坚持的时候,都啰耶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向斜下方轻轻一跳,就落在了皇后宫中的三角拱顶的亭台之上。
白日中绿红陶带角的兽形鸱吻,在月下闪着幽光。
都啰耶紧张地滚动喉头,伸手去拨弄离他最近的兽形鸱吻。
那只鸱吻,牢牢固定在原处,根本无法移动。
于是都啰耶站起来,缓慢而轻巧地在斜拱上行走,来到另一方的鸱吻边,重复刚刚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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