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或可用剑,但腰斩——必然是极快的重刀。”
皇帝轻轻颤抖起来,“那祭台中,那逆贼的斩-马-刀呢?”
白兆丰深深埋下头,“未……未曾在废墟中发现斩-马-刀。”
这句话出去之后,所有人都面露恐惧。
李元阙的斩-马-刀……六十斤的重刀,鲜有人能熟练掌握,在这祭台的方寸之地间连斩六人,却不惊动祭台十步之外的枪兵,足可见其实力奇诡。
除了李元阙自己,就只有都啰耶已死的长兄——都啰燮得过斩-马-刀的传承。
而都啰燮已授首。
阵未成,同血相激,怨魂从阴间归返,手持旧刃,大开杀戒。
没有人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只觉前所未有的冷。
周围有这么多人保护着他,他却从没有一刻,发现自己暴露于不可见的危险之下,仿佛是被无数双黑色的手拉入地面的泥沼。
“陛下。”光渡倚着车边,虚弱道,“皇帝真龙天子,又岂有鬼怪能近身作祟之理?陛下不必……”
光渡没能说完这句话。
只因他眼光扫到这骇人的场面,不堪如此重负,身体缓缓软倒,柔弱的昏了过去。
皇帝拦腰接住光渡,将人抱起,几步抢上马车,“回宫!”
第38章
人固有一死,本是常理。
但令所有人都无比意外的是,虚陇居然会死得这样无声无息。
其他认识虚陇的侍卫也纷纷前去查验,都得出了和白兆丰相似的结论——这具尸首,极有可能就是失去消息的虚统领。
西夏内廷第一高手,让无数人胆寒的虚陇,带着那么多响亮的名目……甚至昨夜都不曾与李元阙轰轰烈烈的交过手,就这样在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只余下一地谜团和荒唐。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快马加鞭去宣刑部的人过来了,但刑部能查出什么,皇帝其实并不抱希望。
他甚至想求助于仙鬼神佛,寻求一个答案。
可是那把失踪的斩-马-刀,在祭台那被重刀斩杀后的一地尸体,他却又熄了这个念想。
他心中有愧。
若再问仙鬼,真招来亡魂复仇,又该如何处之?
召尾牧主持此祭,一夜之后,就能弄出这么事。皇帝下意识觉得此人晦气,还是想像以往那样依赖光渡。
……可偏偏光渡晕得又太是时候,让皇帝连个想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次卫兵布置,全部知晓的只有虚陇、白兆睿和皇帝三人而已。
李元阙不曾进入过这座塔——真的么?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盯着昨晚的李元阙,他们眼睛看到的李元阙,就一定是真的么?
如果不是李元阙先入祭台,挥起那把斩-马-刀,又还有谁能腰斩祭台中这一等一的高手?
难道真有亡魂归来么?
无人敢问出这个问题,皇帝更是离开得仓促。
可是帝王车驾从祭台刚离开没多久,在路上就遭到了拦阻。
而车外有喧嚣,远远看去,是一群百姓拦在了路上,这些老百姓因担心林火蔓延到村子中,所以提前一步来此,试图灭掉林火。
可是正值虚陇离奇身亡、草木皆兵的多事之秋,就连宫中侍卫也不敢让村民于此多做停留。
皇帝正是心绪不佳,不悦道:“何故停车?”
卓全点头哈腰道,“前面几个闹事的刁民,侍卫正在驱散,陛下尽可安心。”
侍卫厉声呵斥、动手驱赶后,外面百姓不满声四起。
而这个时候,尾牧再次求见。
“陛下。”尾牧在车外行礼道,“陛下,不可强行驱赶百姓,那道上有一人,虽作平民打扮,但容色有异,不似寻常百姓。”
看着皇帝脸色不悦,尾牧连忙补充道:“但观其面相,倒不是逆贼刺客一流,此人目秀而长,必近君王,鼻如狮虎,乃聪明达士也。以此观之,必身份不凡。”(1)
“臣听闻,蒙古使者近日出使我西夏国,道边那人气度奇异,非同凡人,臣斗胆,请陛下一探。”
这句话一出,皇帝沉默了许久。
蒙古来使。
皇帝在想,数日前与光渡的太极宫的对话。
光渡当日之言,声犹在耳。
“陛下,那位出访我夏国的蒙古使臣,是一位不拘小节的变通之才,若成吉思汗对陛下心有疑忧,那么使者就会脱离明面的路线,提前动身,以其他身份进入中兴府,进行暗访。”
而这里是中兴府近郊。
若蒙古使者过夜处离得不远,昨夜又如此异动,他怎能不感到好奇?
想必定是会过来探查一番的,只是皇帝也无法确定,蒙古使者已经知道了多少。
想到此节,皇帝脸皮抽动——昨夜失利之事,怎能让蒙古使者知晓!若成吉思汗知道自己武威不杨,而那李元阙如此神勇……
那岂不帝王颜面全无,连威仪都成了笑话?
所以,无论这个使者知不知道,都必须要在此拦住,当场叫破身份,直接带人回中兴府,不能再让他随处走动肆意调查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皇帝喃喃道,“他又对昨晚的事情又知道了多少?难道蒙古与李元阙……”
他心中诸般念头,烧心灼肺的理不出头,不由得轻轻推了推怀里的光渡。
可光渡晕得踏踏实实,一点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皇帝只得叹了口气,小心将光渡留在车里,自己下了车。
……
等光渡恰好"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事态差不多已经稳定。
车里无人,光渡倚着窗,闲闲的听了一会。
那蒙古使者说话时,带着一种易于分辨的独特口音,倒是很好认出其身份,“如这位尾大人所言,夜半惊雷,林中起火,反倒是祥瑞之象了?”
尾牧的声音传来,“正是如此!拙帖大人请看,这颗百年老树足有三人合抱之宽,数十米之高,昨夜引雷灌入,大人若透过树皮上的裂口,就可见里面火焰仍在燃烧——是以此为道家奇珍,雷惊奇火木!”
树干一道狭长裂痕,里面裂为中空,中空处燃着的火焰窜得几乎有一人之高,可从外面看,此树仍枝叶茂密,用树干就牢牢锁住了树干内的火。
确是一道奇观。
如今蒙古使者——拙帖,已被看破身份,被宫中侍卫恭恭敬敬的保护起来。
拙帖的声音多了几分兴趣,“雷惊奇火木……此为何物?”
尾牧朗声道:“此为中原道家至宝,当三气汇聚,古木引雷而入,变震为丽并引来天火淬炼时,便会呈此般木火通明之象,此物可驱辟邪祟,引福缘,只有大福泽之人才能有此机遇。”
随即虔诚拜服于地,“陛下因祥瑞入梦,而清晨亲临于此,果然在此地得吉祥之兆!又在此处得遇蒙古贵使,这正昭示着我夏国与蒙古之交清正友安,才有此祥瑞之象!”
这番当场即兴发挥的说辞,显然给皇帝面上增了不少光彩。
尾牧是有些急智的。
祭台那般情形,都能被他掰扯到天降祥瑞。
而皇帝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这份脸面和安心。
皇帝的声音果然听上去温和许多,“如今火焰未熄,难以移动此树,这样罢,孤先命人协助百姓,于此古树周围砍出断火带,防止火势蔓延,再留守二十名侍卫,于此地看护此树,待火熄灭之时,孤当邀请可汗贵使,一同前来带回此天赐祥瑞!”
拙帖笑道:“如此甚好,陛下爱民如子,合该得此祥瑞之象。”
光渡听到这里,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然后又躺回原处,继续晕了过去。
……
皇帝为展示重视,将蒙古使者一路接回宫中,设宴款待。
一直晕着的光渡,被送回了他自己中兴府的住宅。
他甚至尽职尽责地晕到了宫中太医过来,给他扎了几针,才悠悠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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