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与上午都下了雪,街面一直有道路除雪机在工作。大部分的雪被堆在墙根街尾,在低温中渐渐消融成雪水。唯有附近的儿童游乐设施里还有少许的幸存者,尤其是沙坑上还铺陈着一层厚厚的雪。四五个孩子尖叫着在这一小片洁白上嬉戏打跳,相互投掷着雪球。
孩子停住了,羡慕地望着那团热闹。
“怎么?你也想玩儿?”秦悦看着他冻红的指尖,心想怎么就忘记给孩子配双手套了,还是快点回到暖气充足的室内更好。
小关云横的眼睛瞬间黯了黯,缓慢地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没有,我们走吧。”
无限渴望,但极力忍耐。太犯规了!秦悦在心底哀叹了一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去吧,别跑太远,注意别让衣服被雪浸湿了。”
就像漆黑的屋内突然有了光,孩子的整张脸被点亮了。他长长的“欸——”了一声,扎进人堆里。
如果有人想问秦悦现在的心情,那大概就是亲眼目睹威风凛凛的德国黑背突然化身纯良软萌的柯基犬,哭笑不得。
他没发多久的呆,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按下接听键,关鹏极度客气的腔调从另一端传来: “喂,秦先生,您之前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被邹海的来访打岔,他都已经忘记先前给关鹏打过电话的事情了。而此时他的想法也较之前产生了变化。他清了清嗓子,装作十分困惑的模样回答道:“是吗?我有给你打过电话。真是不好意思,大概是不小心碰到了。”
与其大费唇舌解释非自然事故,把这样的关云横交给关鹏,不如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更好些。
关鹏笑道:“哦,是这样啊,那就好。不过如果真有什么事儿,您也别客气,尽管给我电话就是了。”
关鹏面对他是总带有真挚的恭敬感,也许关云横曾经向他透露过些许蛛丝马迹?但秦悦还是没敢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回答道:“好的,谢谢。上回寄养猫就已经很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才多大点事啊!”
临要挂电话的时候,关鹏突然问道:“对了,秦先生,您今天有见过关总吗?我今天打了几通电话了,他都没接。”
一抬眼,孩子在雪地里用力朝他挥手,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秦悦险些咬到舌头:“见过啊,早晨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他也出门呢。可能是不方便接听或者在信号不好的地方吧。”
“好吧。那如果你见到他一定让他跟我联系。我今天打了一上午的电话,联系不上我心里特别发慌!”不得不说,关鹏的第六感还是准的。
“一定。”一通电话打完,秦悦的背上出了层毛毛汗。他宁愿直接跟妖物恶斗都不想刻意欺骗对他一直心怀善意的人。
他正站在寒风中忏悔,关云横冲到他眼前:“秦悦,秦悦,过来看!”
“什么?”他被孩子欢快的表情闪花了眼睛,一晃神莫名其妙被拖到雪地里。
雪地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雪人,头顶倒扣着红色的沙桶,眼睛是黑色的石子儿,鼻子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半截塑料片,再用长短粗细不一的树枝充当手臂。相当的抽象,相当的粗糙,相当的……眼熟。跟上回关云横在欧洲出差时发给他的照片有异曲同工之妙。
孩子昂起脑袋,双颊冻得发红,眼睛里像有星星闪动:“好看吗?!”
“你做的?”他慢慢悠悠取下围巾,绕在孩子的脑袋跟脖子上。
因这只白胖的雪人,眼前的孩子与那个凶神恶煞的关云横再度重叠起来了。一想到堂堂关大老板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亲手堆出这么个雪人,再踩在马路牙子上发照片给他。秦悦心里涌动起又酸又甜的情绪,尾调带着一点点奇妙的涩然,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挺好的。”说话间,他手里的动作更轻了。
他们一直逗留到下午,在附近的小超市里买好晚饭的食材才回了公寓。
“我厨艺很一般,晚上煮点粥,做个麻婆豆腐,再炒个京酱肉丝吧。”秦悦站在电梯里说道。
“好。”孩子摸摸脖子上的围巾,小喃凤半张脸都陷在里面,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别的。
秦悦想了想,又说道:“如果你觉得不合胃口……”
“抱歉!抱歉!”穿着黑色貂皮大衣的女人闪身进了电梯,走得太快高跟鞋崴了脚,险些撞到秦悦的肩膀。
“小心。”秦悦和关云横同时出手,只不过秦悦扶的是女人,孩子却是将她稍微推开了一小步。
气氛略有些尴尬,秦悦揉揉关云横的头发,讪笑道:“不好意思,他也是因为担心我。”
小关云横抿了抿嘴,没说话。
女人贴墙站好,面色惨白,好似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浑不在意。她哆哆嗦嗦的环住身体,在密闭的上升电梯里风声鹤唳地四下张望。直到其他二人出了电梯,她都没抬头看他们一眼。
在电梯门闭合的刹那,秦悦望了眼女人周身笼罩的黑气——像是某种恶咒,倒是对他人无害的样子。
“怎么了?”
“没什么。”这是家传的体质吗?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各种奇葩事。“只是在想她是否需要帮助。”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身边带着关云横,多管闲事是他最不该做的。
一进门,秦悦安排关云横去洗澡。而他自己边听邹海送来的母带,边用小火煲着小米粥。没过多久,关云横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他皱眉说道:“快去吹头发。”
孩子静静立在那里,又听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喜欢你的声音。”
秦悦:“……谢谢。”
有生之年能从关大老板嘴里听到这句话,他瞥向窗外想看看是不是天上下红雪了?
得瑟归得瑟,他不忘初心催促道:“赶紧去吹头发!”
小关云横委委屈屈地瘪了下嘴,趿着过大的拖鞋走进浴室,没多久里面传出电吹风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潜在记忆?无论哪个关云横都挺看不上他的吹风机。只是一个边用边吐槽,一个极力避免使用罢了。
见他可算老实了,秦悦叹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到备餐上。等菜都端到桌面上,回头就见孩子裹着那件过大的浴袍可怜巴巴地蜷缩在沙发里,足底还有只差不多姿势的肥胖橘猫。客厅壁灯的暖色光让整个房间里的时间慢了下来。那些光笼罩在他肌肤上,平添了一层无害而温润的色泽。这样的弱小、可怜,惹人怜爱。
秦悦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笑着去拍他的额头,只觉得掌下一片滚烫。
“关云横?”他心口突的一跳,责备自己大意了!
“关云横!”
他慌忙拿出软毯盖住他,再从医药箱里拿出退烧贴,贴在孩子的额头,颈部两侧与腋下。
“疼,疼……”孩子迷迷糊糊发出细碎的呢喃。
“哪里疼,你告诉我?”他轻轻摇晃着他,
橘猫轻巧地跳到他的脑袋上方,嗅了嗅:“他只是在说胡话而已。”
孩子在睡梦中举起手臂,两只手在空中不断抓握,甚至因为无法抓到任何东西变得有些哽咽:“别走,别留下我。拜托……我讨厌……”
秦悦将他的两只手拉回来,再用软毯压实。等想往后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因为关云横反过来缠住他的臂膀,将他牢牢固定在身边。无奈之下,他只有跪在沙发前,保持这个奇怪的姿势直到他醒来。
关云横的高烧来势汹汹,退得也快。醒来时,他摸摸额头的退烧贴:“……我发烧了?”
“嗯,已经退了。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噩梦吗?”
“噩梦?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非常可怕。”孩子握紧软毯,抬起眼睛继续道:“然后,我梦到了你。”
“我?梦到我什么?”
“没什么。”他别过脸,不欲多说的样子。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