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祝柔声问道:“小姑娘,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二叔。我二叔住在六十里外的鹤鸣镇上。”
既然有亲人那就不能带回浮丘了事,几人盘算了一下,决定先将小姑娘送去投亲。
以御剑代步六十里路的确不算远,但卫秀秀受了惊吓,一上天就哭个不停,紧张得险些把背她的肖祝给勒死。四人只得落回地面,改为步行。
没走多久,暮色降临。他们找到一处相对干净的洞穴栖身。他们四人修为浅,又经历一番鏖战难以维持长时间的结界,于是在门口点了几堆篝火吓唬走兽。
肖祝从乾坤囊里摸出几张干饼分给所有人。出门在外,肖敏等人也不挑剔,抱着啃了起来。
女童拿着饼发愣,没过多久又啪嗒啪嗒掉眼泪。
肖祝见她蓬头散发,从袖子里拿出两根红头绳给她扎成两个羊角辫,再帮她把饼子掰成小块,“多少吃一点吧。”
女孩摸摸辫子,边流泪边将饼子塞进嘴里。
“你的手臂怎么样了?”肖启问道。
肖祝举起来挥了两下,“小伤,不碍事。”
肖启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不再说话。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
吃完东西他们找了干草给孩子铺了张简单的床。卫秀秀躺到上面,许久过后,抽噎声变小了。女童紧闭双眼沉沉睡去。
总算睡着了。肖敏比了个告慰天地的手势,擦擦莫须有的汗。
“休息吧。今天这么折腾大家都累了,明天还要赶路。”肖祝找了块平缓的位置,席地而坐。
“要命,不能御剑得走几天呢。”肖敏摇摇头。
“别抱怨了。有这功夫不如赶紧睡觉。”肖祝虽然已经闭上眼睛,但还是精准地面向他们坐的位置。
肖敏吐吐舌头,不敢再继续嘴碎。白天的厮杀让四位年轻人又累又乏,篝火的温度让洞穴中变得温暖干燥。很快,所有人都变得睡意朦胧。
夜半,肖越突然感到一阵气紧,仿佛被什么人暗中掐住脖子。
秦悦!秦悦!!
又是那个曾经出现过的声音。这个秦悦难道是在叫他吗?可他明明姓肖啊。
孩子,孩子,快醒醒!小心呐!
这又是谁?苍老慈爱又饱含关怀的腔调,仅仅只是听到他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了。
两道声音交织起伏,泪意夺眶而出,打湿了他的面颊。说不清是为什么,但似乎有千万种委屈想对声音的主人们倾诉。
他一翻身扑了个空,眼睛张开一条缝。别说四五步外的卫秀秀和肖祝,就是原先与他背靠背睡的肖敏和肖启也不知所踪。
他大吃一惊,这时才发现看到的景物全都是倒置的,血液充到天灵盖,叫人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什么鬼!
他吃力朝上看,更高的位置挂了三个晃晃悠悠的白色“蚕蛹”,蚕蛹的下半部分露出黑色的头发,赫然是肖祝等人。
“师姐!阿启!阿敏!”
他喊着三人的名字,因为用力而左右摇晃。所有人的浑身上下被蛛丝包裹着,那些丝线虽然看似纤细,但却十分强韧。
他试图挣脱,但灵力受制,四肢绵软无力,隐约是中毒的征兆。
刷刷刷,一只成年人大小的八脚蜘蛛从网的另一端爬过来,显然被他之前的声音惊动。
等它走得再近些,他才发现蜘蛛的样子相当怪异。它的身体与普通破镜蜘没有不同,只是却有一颗人的头颅,不协调地长在庞大的躯壳上。
头颅两侧的羊角辫调皮地摆动,上面还有两根肖祝绑上去的红头绳。
卫秀秀稚气的面孔现出一抹诡笑,“娘说了,修士都是坏人,是食物!全部都必须死!”
一刹那,他汗毛倒竖,整个人连指尖都冻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订阅。把自己写恶心了。
第158章 博山炉(六)
肖越盯着逐渐靠近的蜘蛛, 心中倍感疑惑。
洞内妖气冲天。没过多久,就开始飘浮一团团的淡灰色絮状物。那是妖类不隐藏行迹,主动挑衅时会生产的一种气体, 多数含有微量的毒素, 但这对已经中了蛛毒的肖越等人而言,不值一提。
真正让肖越感到有些难捱的是一旦这些絮状物靠近身体,哪怕隔着蛛丝和衣物依然能带来不愉快的灼烧感。
为什么没发现呢……卫秀秀也是破镜蛛这件事?
照理说哪怕他们仨学艺不精发现不了,肖祝也会有所察觉。但在此之前, 孩子身上确实半点妖气都没有。
卫秀秀见他不说话,咯咯笑了起来,“你一定觉得很奇怪, 我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模样。”
她低下头望着身上长长的蛛腿, 眼底飞快地滑过一丝落寞与恨意。
沉默片刻, 她说道:“因为我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你们没有查验过我的身体, 我的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是爹爹用家里砍柴的斧头劈的。”
肖越蓦地想起那只背上插着斧头的破镜蛛。难道那是……
“我的阿娘是何家村最好的织娘, 嫁给爹爹后夫妻恩爱, 很惹村里人羡慕。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孩子, 后来他们从邻村的邻村抱养了我和妹妹。”
蜘蛛的长腿在白色网格上刮擦出沙沙的声响,明明极其诡异恐怖的场景, 莫名渗透出凄凉与悲伤。
“然后呢?”肖越一面运气聚合灵力,一面试图从背后挣脱蛛丝。虽然随身的灵器已经被卫秀秀收走, 但幸运的是他袖口里还藏着几枚铁蒺藜。卫秀秀虽然已经妖化, 但毕竟岁数小, 也没有经验, 所以没有扒他们的衣服。
蛛丝成为了遮挡物。他尽量控制动作幅度, 在对方眼皮子下暗渡陈仓。
卫秀秀掀了掀眼皮, 说道:“虽然不是亲生的,但阿娘待我们极好。吃穿用度从来都是好的,玩儿的东西总是最时新的,还请了乡下的教书先生为我开蒙。这样的人,哪怕是妖,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 可就在前些天,有个自称修士的野道途经此处,一见到我阿娘就说她是破镜蛛所化,开始爹爹还将信将疑,后来听说破镜蛛专门吸食动物脑髓态度就变得奇怪起来。他、奶奶还有村民们把她关了起来。又怕她跑了,用那位野道给的符咒贴在房子周围,还请先生写信给一个叫浮丘,也就是你们来的地方求助。”
她扯着嘴唇冷笑道:“他们也不想想!如果阿娘有心害人,他们又怎么能轻而易举把她关起来?那些黑心肝的东西!这些年受过我阿娘多少恩惠,临到这时全都不记得了!”
“后来呢?”看何家村的现状,事情不可能就此结束。肖越发问分散她的注意力,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止。
他身上已经起了层薄汗,随身这副铁蒺藜是师父肖垦所赠,是天外的陨铁打造,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灵器,但也比一般的铁器锋利数十倍。经过努力,他背后的蛛丝破出一道小口。
“后来……”卫秀秀眯了眯眼,“今天早上,我让妹妹找由头拖住奶奶,自己从篱笆上的狗洞爬出去。我跑啊跑,跑到他们关阿娘的那间屋子,撕掉符咒让阿娘快逃。可破门而出的不是阿娘,而是像小山那么的蜘蛛。”
她哆嗦了一下,视线凝在蛛网上的某一点,“我当时害怕极了,吓得大叫。叫声引来了爹爹和其他人。爹爹提起斧头就想砍,可那只蜘蛛边哭边躲,伤心极了。那真的是阿娘!突然间,我就不那么害怕了,扑到爹爹身上,喊她赶紧逃……”
“拉扯之间出了意外?”
“不,不是意外。我想那一刻爹爹是真恨我。他举起斧头,照着我就是一下!”她用长长的蛛腿比划着动作。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过来,阿娘正哭着往我嘴里塞东西。她还告诉我,浮丘的修士快要来了,叫我自己小心。我一开始不懂为何她要这么说,后来她越来越虚弱,死在了我前面。”
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人濒死时复活?
唯有妖类的那枚内丹能够做到,但将人异化成这副模样,估计是那只破镜蛛也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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