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恐怕不是简单的杂货铺吧?
女人继续说道:“她为我熬了姜汤,非常温柔地照顾了我,还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觉得整个人生糟糕透了!于是忍不住在她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秦悦举起手晃了晃:“插问一句,你还记得那个老太太长什么模样吗?”
女人愣了一下,仿佛没预料他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用力想了半天,她困惑的捂住半边面颊说道:“……我——不太记得了。奇怪,我为什么不记得了?我明明该记得的。”
果然……女人的记忆被人刻意篡改过了。没有“人”能篡改别人的记忆,除非是精怪、邀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接着说。”
女人就像没有上油的齿轮,艰难地将自己移动到下一个卡齿上面:“然后她送了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只干枯的猴爪。”
“猴爪?”
女人点点头,比划了一下:“大概比人的手掌大一些,就像博物馆里标本的一部分。她对我说:拿着吧。据说,猴爪能够带来好运。”
不出意外,那只猴爪应该就是山魈躯体的一部分。秦悦听过类似的物件——鲸鱼的头盖骨,豹子的尾巴,鳄鱼的皮等等,都是来自异域的巫术。但那些东西更多的是来源于人们莫名其妙的信仰与传说,没有实际的用处。
女人注视着钻戒说道:“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可是后来她又告诉我:猴爪可以用来许愿!只要……我愿意付出一点点代价。”
说到这里,她飞快地抬起眼睛看了秦悦一下,又埋下脑袋说道:“要知道对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虫,为了活下去,让我干什么都愿意!”
秦悦盯着理直气壮的女人,心想,从来不会有一个人真正走投无路。走投无路只是因为人在作茧自缚。明知故犯地做了选择,那么承担后果的时候就不要光喊疼。就好比他自己,从来没为过去几年的生活后悔过,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我接受了那只猴爪,最后在城郊的一间地下室里住下。又过了三天,我突然早产了。我挣扎着自己拨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在产床上我不断的诅咒那个破坏一切的女人。我希望她去死!我希望她的一切都变成我的东西!她的男人、房子,公司,哦,对了,还有她五岁大的儿子!”
“……”
女人又开始啃噬自己的指甲,像在压制某种不安与激动的情绪:“那天我遭遇了大出血,等我醒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男人居然也在医院,他告诉我,他的老婆一个多月前突然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他希望能得到我的原谅,和我重新在一起。哈,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猴爪。”秦悦问出的是一个肯定句。
女人的目光闪烁,激动得难以自己:“……其实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直到出院那天男人问我装在待产包里的是什么东西,我才想起那天慌乱间误将猴爪装进了行李箱里。我拿着它一看,本来张开的五根指头,朝里折断了一根。那个老太太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这天下就是有这么古怪的逻辑。明明同样是受害者,一个受害者为了跟加害者继续在一起,诅咒另一位受害者去死。而因为猴爪的缘故,另一位受害者真的死了。秦悦按按太阳穴,开始回忆自己把风油精丢到那个抽屉里去了。
“你没有就此打住。”说完,他看向浴室的方向。短暂的电吹风声敷衍地响了一会儿,关云横顶着半湿的头发走了出来,假装没有看到秦悦在瞪他。
“去吹干——”
小孩儿鼓起腮帮子,活像一只被喂饱的松鼠:“你就是不想让我听。”
“不要试图蒙混过关。”干脆明天重新去买个电吹风吧,每次都必须盯着,他真的心累。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眼底有奇异的光芒在明灭:“为什么要打住?如果你也拥有这样的东西,你难道会舍得不用吗?”
秦悦指间呈塔状地放在桌面上,看向她:“我从来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可是今天我就回答你,不会。”
任何灵验的许愿物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愿望越大,付出的代价就越惊人。
女人摇摇头笑道:“我不信!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是虚伪!就跟那个男人一样口口声声说爱我爱孩子,结果呢,对我们母子千防万防,还想把所有股权转让到他前妻的儿子名下!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所以你就对那个孩子……”
女人打断他,轻蔑地说道:“孩子?我才不会把一个连母亲都没有的臭小子放在眼里呢!直接解决掉问题的源头不就好了吗?他之前骗我,由着前妻欺负我,只要没有他,我才能过更好的生活。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女人的脸上露出一抹少女般的天真。她说得那样的自然,轻飘飘的,毫无任何负罪与道德感。仿佛谋杀枕边人只是一件再稀松平常的常规操作。
秦悦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了。他心想,比起那只山魈,面前的女人更像一个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订阅。本来想把千岁酒的内容写完,结果事情太多,只能断在这里。
看到有读者说觉得人设OOC,我想说明一下。秦悦从一开始出场就是个喜欢管闲事,但不是圣父的设定。开篇被人当成疯子,他没有硬追上去帮忙(虽然后面也自责过)还有后面遇到戴谎言戒指的倪小红,他也没有强行去救。这个配角第一首先自己作死,第二威胁关云横。我觉得秦悦冷眼旁观没有问题,而且前面也讲了恶咒的原因是什么。至于关大老板,他都已经变小了,肯定会跟原来不一样。
第108章 千岁酒(十二)
秦悦沉默了,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在这样一个奇妙冷漠的青年面前,将那些肮脏的、隐秘的过往宣之于口,就仿佛当众揭开华美长袍, 露出其下满满的虱子。
她昂起头, 脖颈勾勒出一段僵硬的弧度,吃力地朝前伸展:“你就不好奇接下来的故事吗?”
秦悦还真不好奇。五根手指五个愿望。参照前两个,后三个必然不可能是高光伟正、祈求世界和平的愿望。
一墙之隔,朱冥竖起的结界外, 萦绕着山魈们粗重的呼吸声。所有的味道都断在这里,可它们被无形而强悍的壁垒阻隔,无法闯入。它们逐渐发出焦躁的低吼, 不管不顾地向里冲撞。
关云横从浴室出来, 自带一身湿润的潮气。他走到青年身边, 不安地望向门的方向。
“它们会闯进来吗?”
秦悦的掌心捏着一张三角黄符, 他向玩弄一枚硬币似地把它从拇指递到小指, 再从小指翻转回拇指。他侧耳听了一息, 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
可他曾经也从书里读到过, 这样的恶咒往往执念很深, 不达目的恐怕很难收场。他对女人说道:“猴爪已经最大限度实现了你的愿望,现在它认为该是你支付报酬的时候了。”
女人眼皮一跳, 身体像过电似的哆嗦了一下。她用手掌撑住地面,一跃而起, 歇斯底里的尖叫道:“谁说它实现了我的愿望?根本就是它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
“在过去的两年里, 我只许下过一次愿望。那就是希望工厂的生意能有所好转, 果然没多久我就接到了大客户的订单。可就在一个多月前, 我的孩子意外跌落到溶解金属的硫酸池里……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没有人想得明白他是如何独自走到那里而没被人发现的?他本该和佣人们呆在休息室里!而不是变成一具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她的声音在拔尖过后转为微弱的呢喃, 眼眶瞬间濡湿:“他怎么能死呢?我为了生他拼掉了半条命, 从此再也无法生育。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死呢?”
“所以你又使用了猴爪。”
女人额头的青筋仿佛要从皮下迸裂了:“我不该用吗?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可是看看它干了什么!我许愿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回来,他的确回来了。在他正式下葬那天晚上。他拖着满身剥落的皮肤与血肉站在家门口。喊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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