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秀秀摇头晃脑道:“好了,现在故事说完了。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没注意到你手里那些小动作吧?”
肖越的掌心一片冰凉,冷汗争先恐后从毛孔里冒出来,他佯装镇静地问道:“杀你阿娘的另有其人,为什么要拿我们开刀呢?”
“如果不是因为修士,我阿娘不会死,爹爹不会砍伤我,村民们也都还活着。”
罔顾事实寻找责任人,这是……PTSD吧。PTSD是什么意思来着?
为争取时间,肖越决定扰乱她的心神,“可如果不是因为你擅自行动,又受到惊吓大叫引来旁人,即便我们来了,你阿娘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卫秀秀愣住,“你胡说!阿娘说修士视妖类为仇敌,得而诛之。”
“别的宗门我不敢说,但浮丘不是这样的。只要你阿娘没害人,我们不会滥杀无辜的。”
“不会滥杀无辜?”卫秀秀在蛛网上来回踱步,“你在骗我!”
“若有撒谎,天打雷劈!”
“骗人。骗人!你在骗人!!”这一诅咒发誓反而刺激了卫秀秀。她情绪一激动,举起一只蛛腿刺向肖越的胸口。
本来打算徐徐图之。现在看来没可能了!
他从蛛丝的豁口金蝉脱壳,在地上滚了几圈躲过了致命攻击。
“你果然在说谎!”卫秀秀尖叫着爬过去,再度举腿刺向他。
由于变了模样,她还不能熟练控制身体,好几回撞到洞壁上,缓了半天才重新起身。肖越趁机聚拢灵力放出铁蒺藜依次切断困住肖祝等三人的蛛丝蛹的接口。
三只“蚕蛹”叠罗汉样地落在地面,最先从其中爬出来的是肖敏。一见这场面,差点吓得躺回来。他用力拍打肖启和肖祝的脸哀嚎道:“阿启,师姐。快!快醒醒!那孩子变成破镜蛛了!”
等两人稍微有了反应,他一面观察动向,一面连滚带爬跑到卫秀秀趁他们昏睡取下的灵器堆旁,摸到一个柱状物,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拿了一把丢给肖越。
“阿越,接剑!”
“……”偏偏是肖启惯用的铁骨伞。肖越拿着伞还没来得及撑开就被卫秀秀扫到一边去了。这一回,锐利的腿只离他的鼻尖一指之隔。
卫秀秀看了眼软绵绵从蛹中爬出来的肖祝和肖启,“你们中了蛛网的毒,没多少力气。”
其实不然,毒素真正破坏的是灵力脉络的畅通。只是这样的道理他们懂,但不会说出来,否则会自爆其短不是?
“小心!”肖祝瞪三人还在调息聚气,看着肖越被卫秀秀逼得退无可退,急的满头大汗。
“很快就轮到你们了。”卫秀秀的眼睛里荡漾着一层青色的光,妖异而冰冷。
肖越本能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刻骨的仇恨必杀之心?
此时他被一只腿钉在石壁上,成为一个无法移动的靶子。
“阿越!”
“师弟!”
“去死吧!”卫秀秀狞笑道。
所有的声音都没能干扰他。他只是在思考——难道这就是终结?
不会吧。他应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办法,快点想办法!
他像是甘心受死般张开手臂。手臂中央浮现出一面巨大的阴阳八卦。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仿佛入定般稳住不动。
“这是什么招式?”肖敏愕然道。
肖启摇摇头,同样茫然地望着肖越,“不清楚。”
只有肖祝嘴唇微张,脸色随着肖越的动作变得凝重。她蹙眉,极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师姐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
肖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全力张开一网杀阵。卫秀秀被阻隔在外,徒劳得碰撞着那张网。
待到时机成熟,他在八卦两边的阴阳鱼眼上点了两下,“三光三界,妙音天成,鬼妖荡尽,人道安宁,清微在上,百魔当诛!”
八卦歪歪扭扭地抖了三下,像从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啪”的碎掉了。
“……”肖越跟蜘蛛大眼瞪小眼,如果不是生死关头,场面真能称得上滑稽。
卫秀秀一愣,随即仰头张狂大笑,准备重新扑上去。
“嗷——”伴着低沉的兽鸣,笑声戛然而止。肖越眼前一花,只见一个毛茸茸的矮圆身影狠狠给了蜘蛛一爪子。眨眼功夫,身影化作一只虎身九头的怪兽,毫不客气地将卫秀秀拍飞。
蜘蛛撞到尖锐的洞壁上,砸出一小块凹下去的痕迹,再重重摔到地面。
她挣扎着爬起来,呕出一口黑血。黑血中带有一颗滚圆之物。须臾,女童的身体有了变化。八条腿消失了一半,缩短成人的四肢,獠牙变成平滑的牙齿,最后逐渐接近人的模样。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双手出神,“这是……”
怪兽得意地喷了口气,用鼻子拱拱肖越说道:“还好吧?你们发来纸蝴蝶碰巧被我扑到,主人和三君都不在浮丘,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扑到是想象中扑到的意思吗?众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画面。肖祝最先反应过来,抱拳说道:“泰逢。”
其余少年也纷纷跟着行礼。
泰逢,姜夫人身边的开明神兽,据说也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开明兽。
“因为吃了破镜蛛的妖丹,所以妖化了吗?”泰逢嗅闻了一下卫秀秀吐出圆形物体,望了眼还在发呆的女童。
孩子面色灰白,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稚嫩。她的眼睛混浊灰暗,暮气沉沉,隐约透着将死之兆。
肖敏问道:“她怎么样?”
泰逢回答:“大概是不行了。她之前受伤太重,靠妖丹勉强支撑到现在。那只破镜蛛杀了太多人,妖丹孽力非常人能承担。而且……”
“而且什么?”
“没什么。我还不很确定。”泰逢又低头望着那颗珠子。
卫秀秀偏偏倒倒走到肖越跟前,身后跟着一串血红的足印,“我真的想不通。阿娘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我小时候高热,她背着我走了二十里地求医。真的很好很好。如果不是爹爹砍伤我,她也不会发狂。怎么会这样呢?”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爹爹跟奶奶。他们都是那样好的人啊。怎么会这样?”
眼泪从她的眼眶中簌簌而下。她又小声重复了四五遍“怎么会这样”,整个人轰然倒下。
“真希望是一场噩梦。”女孩语调虚浮,看向年轻的修士们,“我就要死了。能不能请你们把我葬在村尾的小山坡上,那里春天会开满各种颜色的山花儿,真好看呐……对不……”
她长长吐出最后一口气,仿佛累极地睡去。之前那凶悍嗜血的怪物一下失去了伪装的爪牙,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肖敏蹲在她身旁,帮她阖上眼,“真奇怪。她刚才明明想杀我们。但看到她死,我还是觉得挺难过的。”
肖启看了女童的尸/身一眼,表情并无太多波动。他哼道:“真是悲天悯人,好似我们几个多冷血一样。还记得十年前你把食物让给街口的乞丐,我们险些饿死在正月的事情吗?她的确可怜,但这天下可怜的人多了,收起你不必要的同情心。你这样的性子外出闯荡,总有一天要闯祸!”
肖敏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嘀咕道:“今时不同往日嘛。看到她就想到我们仨,没爹没娘四处流浪的时候,有时候连口干净的水都没有。如果不是遇上沅芷君和姜夫人,咱们早见阎王去了。当时总想如果咱们有爹娘,肯定过得比现在好。”
说完,他又摇头,“但是你看看卫秀秀,她之前过得多顺遂啊,现在日子却成了这个样子。人的一生真是如大海中沉浮,不到岸边谁知道前面到底是暗涌激流还是礁石。”
他说着,将一缕金色的东西从孩童的身体里面抽出来送到空中,“去吧,投胎去吧。希望你下一辈子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