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了一段,他问道:“师姐,是不是泰逢的胃口太好,你身上的银两没带够?”
肖祝抬头望着他,目光如炬,似在审视什么。她“噗嗤”一笑,笑得肖越莫名其妙。
“怎么了师姐?”
“我只是想或许我把情况想得太复杂了。”
复杂?什么复杂?他一头雾水地望着她。
肖祝收敛笑容,正色道:“师弟,师姐想问你,是何时学到的妙音伏魔阵?”
“妙音伏魔阵?我没有学过妙音伏魔阵啊。”
妙音伏魔阵是浮丘降妖镇派之宝,乃是第一代开宗立派的祖师肖元所创。据说威力无穷。除了少数的天选之人,只有入门五十年以上的弟子才能资格研习。
“你今天被卫秀秀逼得无路可退时,使出来就是。只可惜你灵力不够,所以无法结阵。”
肖祝睁大眼睛,仔细辨别他有没有在说谎,可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她叹息道:“一年前,我曾经有幸见别鹤君使用过这个阵法,因为过于精妙,见之难忘。实话说曾经自己也私下琢磨,但不得其法。你们几个在浮丘资历尚浅,虽然你和肖启比肖敏的资质好些,但也没有跟三君同场除妖的机会。你应该没有见过妙音伏魔阵,更没有机会学得。”
“叔父其人因材施教,断不会做偃苗助长的事情。所以我开始猜测你可能是偷学的。”她歉然说道。
“阿越,师姐不是嫉妒也不会去师父面前告状,只是这法子确实需要极其充沛的灵力,所以才有五十年的说法。你们不是肖家的血脉,修习肖氏的法术本来更难一些。”
肖祝说的其实很含蓄。前些日子,肖越才听肖敏旧事重提——他们入门前,三君查验过他们三人的根骨,都不算拔尖的。尤其是肖敏灵根天生孱弱,此生不会有大成。
“我只是……担心你会出岔子。”肖祝目光如水,温和地望着他,是真诚在他为考量。
肖越心头一暖,忍不住半真半假地说道:“师姐,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使的是妙音伏魔阵,之前也没有见过。我就是前些日子睡梦中偶尔有梦到。”
“怎么可能?可是你很熟悉地在结阵。”就好像理所当然该是那样的,俨然有三君的影子。
“就是情急之下胡乱使出来的。师姐,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怕到时候更解释不清了。”
肖祝见他的表情认真,说道:“这个自然。可……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天授?”
“我也不明白。”
“如果是天授,师弟你是个有后福的。”肖祝高兴道,立刻释然了。
“借师姐吉言。”
这话唬弄得了肖祝,他自己却不信。如果真有天授也不该是他,而是资质更好一点的肖家嫡脉。
“我又点了几个好菜,还让他们杀了鱼。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顿,压压惊。走吧。”解决了心中的疑问,肖祝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轻快。
“好,咱们走。”
正说着,楼下说书先生的醒木“啪”地拍在案几上,“现今这世上异相丛生,人言道大乱将至!前有清河县水怪作乱,后有岷山巨蟒扰民。如今这怪事终于到了我们这里!”
有看客笑道:“什么怪事?你可别乱说。谁不知道我们庆阳有铁塔庇佑,从来都是风平浪静,连水涝都没有!”
“嘿,老朽想要说的怪事正是发生铁塔所在大慈寺!”
台下有人嘘声道:“别胡说!上月初一十五我家娘子还去大慈寺烧过香呢。”
“咳咳,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要说的事情就发生在前几天。大家都知道铁塔十三层飞檐上总共有一百零八尊迦陵频伽。就在三天前的子夜,那些迦陵频伽都活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些话时,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师弟?”
“师姐先请,我想把故事听完。”他抬起嘴角,勉强笑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撩拨攥住。
迦陵频伽,迦陵频伽……又名妙音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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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博山炉(七)
肖祝见他站着不走, 也停下来满脸兴致地问:“什么故事这么吸引人?”
只听说书先生继续讲道:“众所周知,咱们庆阳的铁塔建于天祐元年,修建者是闻名天下的大匠崔梁。铁塔建成之日, 而立之年的崔梁在大慈寺剃度出家, 法号延颂,到如今已经有六十余载。”
“崔梁出身士族,幼年聪颖好学,拜于公输家门下。寺中有名的那一百零八尊迦陵频伽全部出自他的手笔!”
彪形大汉将酒壶重重搁在桌面上, 发出声“碰”的巨响。他叉腰站起来,满脸不耐烦道:“你方才说的事情有哪件是我们庆阳当地人不知道的?你这老儿莫不是在这里讹钱吧?!”
其余看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起哄道:“不错!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听着没意思。你不是说大慈寺的迦陵频伽都活了吗?还不赶快细细说来。”
说书人微微一笑, 摊手说道:“各位稍安勿躁。这酒楼里可不光是庆阳当地人, 还有很多外地来的客人。老朽总得叫人家也明白这前因后果吧。”
他目光平和, 语调平缓坚定, 很快安抚了众人的情绪。
肖祝把两边手肘搁放在光滑的扶木上, 将一半体重分出去。听到这里, 她神色悠然自得地笑道:“这人很厉害嘛。”
“怎么说?”
她狡黠一笑, “先前大堂里嘈杂不堪, 他说书的声音再洪亮也压不住。现在因为这场争论,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那里, 是不是安静了许多?先抑后扬,个中老手!”
停顿片刻, 她望着唾沫飞溅的说书人。老儿正摇着扇子, 拍动醒木说到迦陵频伽纷纷活过来, 站在铁塔飞的壮观场景。
她捧着下巴说道:“彼国除白鹤、孔雀、鹦鹉等外, 有能人言, 歌声曼妙者, 人首鸟身,毛色斑斓之异鸟,人称迦陵频伽。我从来没有机会见过活物,但曾在沙洲一处壁画中,在一尊无量佛的莲花坐下见过一对作反弹琵琶、振翅欲飞的迦陵频伽画像,模样虽显得怪异,但圣洁端庄,叫人难忘。据说大慈寺里的那上百尊雕像惟妙惟肖,十分精美。但所谓迦陵频伽活过来的说法是不可信的。”
她万分笃定地说完,扭头看向一直很安静的肖越,“师弟,你可知道是为何?”
肖越眼睛一转,视线落到听得入迷、大气都不敢出的看客身上,“因为崔梁曾经拜在公输家,那些迦陵频伽大概是某种精巧的机关兽。”
肖祝笑了起来,抚掌称赞道:“阿越虽然没有行走江湖的阅历,但既敏锐又心细。没错!这些蹲守在铁塔上的迦陵频伽都是崔梁精心制作的机关兽。”
她继续说:“你们三个很少来这么远的地方。浮丘远离纷扰,弟子多数长寿,久而久也不像常人那样在意朝代更迭变化,很多事连先生都忘了讲。如今这片地方叫作南齐,已传到第三代。庆阳是现在的京畿要塞,背靠都城雍都。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士族出身的崔梁才未雨绸缪有了这样的安排。”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师姐,又让我涨了见识。”
肖祝横了他一眼,佯怒道:“就你嘴甜,如今也学会吹捧人了!”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轻松的表情没能得以维持,一抹愁绪飞快地爬上她的眼角眉梢,最后凝结成一个久久不化开的疙瘩。
见状,肖越追问:“师姐是有什么担忧的事情?”
“说不好。只是我这人的直觉一贯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现在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的了。”肖祝自嘲地笑了笑,“崔梁的机关兽不禁能在战时御敌,日常还能驱散邪祟。”
“驱散邪祟?可那些不是机关兽吗?”刚提出问题,肖越立刻恍然大悟,“我们用的灵器能斩邪祟是因为锻造时有铸剑师注入的灵力,且锻造池中也铺有灵石。难道这些机关兽地身上也装了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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