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悦心头一凉,追忆整个过程,他都是循规蹈矩,没有出过任何差池。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他摸出一只微型沙漏,这是为了不超时随身携带的。他看了眼剩余的沙量,心里盘算:大概还有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
他必须想办法脱身,否则事情就会往最糟糕的境地发展。他十分欣慰地想,幸好离开前找了关云横帮忙,他那样聪明的人,应该很懂得随机应变吧。
他竖起两根手指,试图就地结印。虽然在别人的地盘上,灵力有所削弱,但他一开始的时候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可奇怪的是,灵力就像暴雨之下的火苗,奄奄一息的结成一个半死不活的阵法。没能维持过两秒,就像凝霜一样消解。
这是不应该的。就算是个半罐水,他也是个有质量的半罐水,只要有心记住的符咒就很难忘记。
他不信邪的又试了两回,结果还是同之前一样。浅淡的阵法很快消融。这样的情况就像越级操作,由于不具有权限,因而被凌驾一切之上的某样东西抹去了存在。
凌驾一切之上?
除非……这里压根不是一般的“心窍”。
围绕石板的红色液体“咕噜咕噜”开始冒泡,仿若下方有人添火加柴。数不尽的脸孔,黏着拉长的猩红丝线,从液体浮出水面。凄厉嘈杂的哀嚎声充斥在这片空间里,叫人毛骨悚然——
“呜呜呜……谁来救救我。”
“好痛苦,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为什么连死都这么痛苦?”
“我要离开这里!我想离开这里!”
秦悦还在其中发现了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
“恩公,恩公,您可还记得我?救救我……”
那是他与关云横相识那一天在步行街救过的魂魄。只是他的表情扭曲,再不复曾经的好奇与平和。由于浸泡的时间太长,他的魂魄只剩下右边的一半,在液体中极力挣扎,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已经……不可能得救了。秦悦头皮发麻,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看来这红色的液体是专门用来消融魂魄的!
究竟有多少孤魂夜成为了杨雪漫的养分,又有多少本来不该在这里的魂魄彻底丧失了轮回的机会?
不行。他必须尽快从这里脱离出去!
“啪啪啪。”有人站在岸边鼓掌。
“什么人?!”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披风,面容就像透过毛玻璃般模糊不清。笑声非男非女,带着些尖锐与刻薄。
“你是暗中喂养杨雪漫魂魄的人?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人又笑了一声,似乎不屑作答。举手抬足间,黏液中生出一只三人高的怪物,伸出绵软的触角,缠绕住秦悦的两只手臂,将他高高悬在半空中。
创造者享有绝对优势。
秦悦虽然没有还手之力,但那人指挥怪物的起手势相当熟悉,在前不久他才在那人手里吃过苦头。
“是你吧。那个使用傀儡术攻击我的人。”
那人安静了一瞬,终于克制不住地说道:“我都已经包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能认出来?老实说吧。你是不是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他说话的腔调里隐隐透露出一丝病态的兴奋。
秦悦突然拿捏住了那人的心态——虽然不想暴露身份,但又不甘寂寞地想要炫耀。
他回答道:“因为起手势。不知道你自己发现了没有。你的起手势与玄门正宗的方式大有不同。”
闻言,那人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哧——玄门正宗?你又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正宗?”
他的笑声中满满的猖狂、鄙夷与不屑,
“你这样的玄门正宗的后人,不是也被我拿捏在手心里吗?还有你们肖氏一脉的结界,呵呵,不堪一击。你难道不觉得丢脸吗?”
还真没觉得。
秦悦说道:“半路出家,学艺不精,不敢代表玄门正宗。”否则也不会被相柳逮着机会嘲讽了。
怀里的沙漏发出轻微的颤抖,预示引路香即将燃尽,自己想办法出去可能已经不太现实。
他一面侧耳倾听,一面状似不甘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杨雪漫?”
“谁说我是在有意救她的?不过一个濒死的魂魄而已,用来取乐刚好。”
“取乐?”
“那不然呢。不这样,如何体现我的术法更甚一筹?”
“……”
那人笑嘻嘻的继续说道:“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意自投罗网。你灵力不错,想必魂魄一定很滋补。正好让我看看修士的魂魄与常人究竟有多大的区别!”
“……”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怕了?”
叮叮当,叮叮当……很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摇铃声。
那人的笑容一收敛:“黄门招魂铃?你是肖家嫡系的后人?”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
秦悦闭上眼,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他正集中精力回应关云横的召唤。身为普通人,黄门招魂铃的威力只能使出来十分之一,能不能回去就要看造化了。他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秦悦,秦悦,秦悦!”
声音由远及近,振聋发聩,竟似有万千无穷之力从外而来的透了进来。
“秦悦,你给我回来!否则我就把肥猫、玉箫跟古琴都丢到垃圾站去!”
真是相当不可爱的威胁啊。
秦悦无声地笑了笑。眼前出现了一枚纯白色的小点,由小到大映入眼帘,将他吸纳进去。
脱出奇妙空间的刹那,他听到那怪人高声抱怨道:“可恶!大意了!”
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原来,他整个人埋在关云横的怀里。男人的心脏剧烈的搏动着,胸膛因为吼叫在震动:“你听到了没有?我已经把相柳关进猫笼里面了。朱冥跟荼蓝我也打包好了。还有伏魔我也打算据为己有,拿去卖给懂行的人。”
他清楚的感受到,关云横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可他依旧坚持不懈地像他交代的那样,不住地摇动铃铛。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嘴里说着幼稚无比的威胁,其实连头发丝儿都透着害怕他会出事的紧张。
秦悦的耳尖开始发烫,突然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世上大概只有一个“关云横”。
他想抬起手,摸摸他的背。给正在暴走的关老板顺顺毛。然而身体太沉了。他的每一根手指就像坠着千斤的铁块,又疼又麻,根本动弹不得。
他叹了口气说道:“两百块。”
男人的手臂本来就像强有力的铁钳,把他夹在胸口处。感受到细微的蠕动后,他不置信的慢慢松开他,垂眸问道:“你说什么?”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唾液滋润的喉咙无可避免的沙哑。秦悦盯着他,嘴角渐渐有了一丝笑意:“我刚才说……两百块。”
关云横沉默地看着他,视线几乎要把秦悦的脸灼烧出一个窟窿。
对方这样严肃,这玩笑自然也就开不下去了。秦悦摸摸鼻子,认命地解释道:“爷爷说过,伏魔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就……只值得两百块。我相信应该没有傻子会出高价收购的。所以……卖了也没用。”
他的声音在男人的注视中逐渐衰弱。好吧,解释清楚了,反而更不好笑了。
男人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就像一根被绷紧的神经。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前所未有的严肃,更别提那两道凶狠皱起的眉毛,妥妥能吓哭一整条街的小孩。
他重重地将铃铛丢到沙发上,生气地说道:“你知道我摇了多久这个破玩意儿吗?”
“……”业界著名法器,重金难求的黄门招魂铃就这样,还多了一个“破玩意儿”的绰号。幸好这法器生而鲁钝,暂时还没养出灵。否则还不得哭昏过去?
秦悦竖直身体坐起来,两条手臂僵硬得仿佛古早鬼怪片里得僵尸。缓了许久,麻意才终于褪去了大半。他把铃铛仔细收好,拍拍关云横的肩膀:“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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