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他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罗刹却忽然停了下来, 像是在审视盘算着应该从哪处下口。它的喉咙里发出狼一般的低狺, 粘腻的唾液随之从其蜿蜒崎岖的嘴唇里流出来,不一会儿就在地面聚集出一汪反光的水泽,空气里开始飘洒一股奇异的恶臭。
“恶。真恶心呐。”女孩躲在赤轮背后,小声嘟囔。
与此同时, 秦悦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剑尖指向地面的方向。
“不打吗?难道要以气势取胜?”女孩转向赤轮,螭龙哼哼了一声, 嘴里喷出几点零星的火星子, 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是‘不知道’?”
余音未落, 秦悦忽然动了起来。
青年仿佛一只腾空而起, 矫健扑向对手的豹子, 舒展着四肢, 轻盈地落到罗刹的身后。
一线寒芒斩过, 鬼怪的躯体甚至还笨拙地卡在转身的动作里, 头颅已经滚到了露台的另一侧。汩汩的黑色血浆从切口处涌出来。
眨眼间,血浆升腾起来, 逐渐凝成一颗颗珍珠般的微粒。这些微粒在半空中飘浮了一会儿,纷纷砸落到地面, 变成一团团蘑菇状的黑色雾气。
雾气若有生命般, 扩展到罗刹尸/体附近, 渐渐地将其包裹吞噬。
当下一阵风拂过时, 地上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等秦悦想做出反应时, 露台的地砖已经干净得像刚被大扫除过一样。
解决掉这个麻烦,秦悦回到屋内。
窗边的小几上,除了从关家拿回来的博山炉与相框外,最近多放了一只玻璃罩。
只是玻璃罩并不是普通的玻璃制品,而是秦悦以灵力编制成的小结界,里面放的也不是什么有纪念意义的精巧装饰品,而是封存着那根他从主题乐园带回来的,不知什么人以妖力所凝结出来的金线。
尽管小丑已经消失,但秦悦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一直心存疑虑,因此金线也被完好无损的留了下来。
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这根金线仿佛死去了一般。它丧失了全部的活力与光泽,似一根无用的生铁丝盘踞在玻璃罩当中,任凭秦悦如何试探都没有回应。
可在这个诡异的停电夜晚,它却突然“活了”。金线沿着玻璃罩的内壁,向上不断舞动攀爬,明显是在寻找出路。
“这是在干什么?”女孩隔着结界,用手指逗弄着不住扭动的线条,咯咯笑了起来,“还挺好玩儿的。”
好玩?秦悦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眯眼望向窗外。
天边传来阵阵闷雷声,一道闪电像是把横插到地面的利刃,连接着天与地,映得远处的建筑物变成了银白色。
风裹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砸在窗户上,砰砰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秦悦的心脏猛的一缩,快速地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当中逃出来。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与心慌。
“小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朱冥忧虑地喊道。
“没事。”掌心弥漫着冰凉的湿意,他深吸了口气,重复道:“我没事。”
他压下鼓噪的心跳,摸出手机给关云横打电话,对面依旧是关机状态。
这糟糕的地面状况与天气,是不是还没落地?
不过现在这种奇奇怪怪的情况,关云横不在是好事!
这么一想,秦悦僵硬的肩膀顿时松弛了一大半。
“我出去看看。”他把装有金线的玻璃罩交给朱冥。既然金线在活动,那么金线的主人一定在附近。
他扭头对女孩说道:“外面情况不明,你和赤轮、相柳暂时留在公寓里。”
“啊?”女孩失望地撅着嘴,想要反驳时,有人已经抢先一步,“凭什么啊?既然外面这么有趣,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你去凑凑热闹?还是我看起来长得像保姆?!”
橘猫翻着白眼,焦躁地甩动尾巴,浑身每一根毛发都写满拒绝。
“为什么不是迦叶或者朱冥留下来?别忘了!蛇蜕之后,老子现在又是一条能打的相柳氏了!”
秦悦试图和他讲道理,“眼下的情况,我加上朱冥、迦叶足够了。”
“你认为?哈!哈!”橘猫的尾巴甩成了螺旋桨,打在地上发出“啪啪啪”的重响,仿佛要将地板砖砸碎,“终归还是太年轻,所以才会如此大言不惭!这座城明显已经被鬼气笼罩,哪怕是肖简座下那几个厉害的浮丘门生都不敢说十拿九稳。你——就凭你——别逗了!”橘猫拉长声音,面上鄙夷毫不遮掩地显露出来。
浮丘门生……每当他稍微自我感觉良好一点,似乎就会受打击呢。
“他说得没错。”
“的确如此!”
偏偏,十分难得的,迦叶与朱冥还跟着附和。妖兽和灵器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团体,在他“很菜”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秦悦:“……”
就连一向很少发表意见的荼蓝也咬着他的裤脚,劝他乖乖听话。
孤立无援的秦悦一秒滑跪:“我明白了。那就一起吧。”
百鬼夜行这样的事,他的确只在书本上见识过。
*** *** ***
因为停电失去照明的城市某处,正发生奇异的一幕。
带着剑和箫的青年慢吞吞地朝前走着。他步伐从容,却又不失谨慎。走动时,会时不时抬起头观察周遭的环境,评估可能存在的风险。
“喂——你倒是走快一点啊。你以为现在是饭后消食时间嘛!”橘猫一马当先,跑在前面,每隔两三分钟就会扭头催促。
橘猫身旁跟着一条不断东张西望,兴奋得喷出点点火星的红色螭龙,再后面是个悬空漂浮的年轻女孩魂魄。
她的表情与赤轮的类似,边走边冒出一系列问题。
“那是什么?”她指着路灯上停歇的奇异鸟类问道。
“那是姑恶,水鸟而已。”
“那个呢?看起来像是干尸一样!”
“那是占卜骷髅。寻七八岁的小男孩慢慢饿死,再把关节经络用钉子固定,拘留魂魄,是某些术士养来占卜凶吉用的。”
“这也太邪恶了吧!欸,那……那个呢?”
“炼形鬼,专门收集人的身体,为自己炼化身体的鬼怪。”
“哦,长见识了。站在墙根那边的女人呢?”
“欸,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那是绿娘!放心,人家不是冲着你来的!”
这样一问一答之间,气氛轻松自然,令秦悦不禁生出自己是在春游的错觉。
当然,这一切只是错觉!
路上没有行人,原先行驶的车辆无论大小、种类就像被无形的线串起来的粽子,安静停在道路中央。驾驶舱里的人们趴在方向盘上,昏睡不醒。就像他先前在物业值班室里看到的工作人员那样。
诺大的城市,仿佛他是唯一“活”着的人!
秦悦望向朱冥手中的玻璃罩,里面的金线依旧在不停歇地扭动着,似乎正努力感应着主人的气息。
一只满头珠翠的美人首从天而降,妄图偷袭,但还没近身就被橘猫囫囵吞进了肚子里。
相柳打了个嗝,餍足地舔舔嘴,昂着脑袋继续向前走。
秦悦裤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定是关云横的来电,于是连忙接起来。
“喂?关……”
“喂,小悦!太好了!你那边是不是也停电了?”曹卓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有微微的喘息声,但又似乎因为能接通电话感到十分欣喜。
秦悦直觉不对,“您那里有问题?”
“咳,虽然我看不太清楚,但我想应该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你要是能过来一趟最好。我现在在家里。”
“我明白了。”秦悦快速收了线,“走!”
相柳:“不找这根妖力的主人了?”
“嗯,曹叔那里有危险。”在这样的夜晚,能睡着反而是件好事。像曹卓这样既有一丝稀薄修真家族血脉,又不具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人,无疑是作为猎物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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