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什么蛊惑,秦悦目不转睛地盯着法阵中央一只类似眼睛形状的图案。顷刻间,无数人
的叹息在他的耳畔惊雷般地接连炸开,嘈杂烦扰鼓噪,逼得他头脑发麻,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几乎陷进站在身后的关云横的胸膛里。
秦悦哆嗦了一下,徒劳地捂住双耳:“这些都是……锦帛上面的残念。”如带有摧枯拉朽力量的洪水,声音一遍遍冲刷他的耳蜗,甚至引发了不停歇的回响。
太强烈了。比他曾经在任何物件上见过的都要强!是因为这些人与他血脉相连,还是因为修士的残念都是不同凡响?
这些声音里,有几个尤其尖锐刺耳。
妙……
妙什么?
妙音……妙音伏魔阵……
妙音伏魔阵?是指这锦帛上记载的东西吗?他喘了口粗气,莫名开始感受到一股威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无序破碎的絮语中捕捉到了完整的话句——
希望推算都是错的,妙音伏魔阵永不现世!
很快,残念的声浪像再度上涨的潮水第二次将他彻底淹没。
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在喊叫,有人在祈求……
随着一道拖长到令人近乎失聪的锐鸣,秦悦眼前一黑,如果不是关云横从旁扶了他一把,恐怕他会一头栽倒在地。两只汗湿的手掌碰到了一起,仿佛再用力都能拧出水。关云横的体温甚至比他的更烫。
秦悦当即心中警铃大作。糟糕!不会是他想得那样吧?此时他的眼前都是飞蚊般闪烁的黑点,根本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与神态。于是他倾身捉住对方袖口的衣料问道:“关云横,你怎么样?还好吗?”
“你说呢?”对方近乎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好吧,当他没问。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耳根终于清净了。秦悦眨眨眼,入目可及的是臭着脸关云横,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上桌的橘猫。猫儿伸出爪子,正欲拨弄餐桌上的一堆黑色焦炭状的东西。
他愣了两秒,说道:“这是……锦帛?怎么变成这样了?”
剑灵垂眸,答非所问道:“妙音伏魔阵,浮丘肖氏威力最大的法阵,尤其耗损极大,寻常都是由七十二人或者三十六结阵。只有少数天资卓越者才能短暂以一人结阵,使用多有不便,后被姜离改良为一人能够使用的阵法。”
他抬起脸,神色透出一分古怪:“也就是刚才展示给你的模样。”
秦悦当即想反驳,什么时候给他展示给过?他什么都不知道。记忆深处突然铺开一套复杂的结阵流程,吓得他险些闪了舌头。
他一面惊叹前人的智慧,一面咂舌说道:“阅后即焚?这锦帛也够智能的。看来我是第一个读到关键信息的人。”
剑灵点点头说道:“是,近数十代中,你是唯一有灵力使用这样阵法的人,否则这张帛书不会有任何反应。”
闻言,秦悦小声嘀咕道:“听上去我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差嘛!”
他抢在剑灵开口前,积极自我检讨道:“当然我跟那些你见过的大宗师排不上号。”
剑灵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将广袖背到身后,说道:“你知道就好。”
“……”这灵器是不是根本不通人情世故?
秦悦默默将被踩得细碎的自尊心黏好,苦笑道:“那么,见多识广的迦叶。我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既然这样千方百计把钥匙送到我手里。迦叶,你知道这妙音伏魔阵是打算对付什么东西吗?”
第137章 闹剧(五)
秦悦扶着关云横的手臂, 借力站直。他屏住呼吸,目不斜视地盯着古老的剑灵,求一个答案。
自爷爷无故失踪开始, 他的心里时刻有数不尽的疑问在发酵。就像不断加码的秤砣, 塞满胸腔,沉甸甸的,偶尔会叫人透不过气。
剑灵凝望虚空中的某一点回答道:“这妙音伏魔阵自然是用来对付妖邪之物。”
秦悦长长地舒了口气,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他说道:“妙音伏魔阵这样威力出众的法阵, 被人刻意切割,避世小心收藏。时隔这么多年,有人把作为封天印的钥匙送到我眼皮下底下。难道这一切都仅仅是巧合?”
不等剑灵回答, 他便自言自语般回答道:“当然不可能。那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确保我能拿到法阵。可问题是, 挑这个时候现世, 法阵是为谁准备的呢?”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还有——
敌人是谁?谁杀了他的父母?爷爷的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躲在暗处帮他抑或指挥他?是敌是友?他现在面对的究竟怎样棘手的情况?是否……这一切的安排都是有人未卜先知?
他叹息般地说道:“迦叶, 你其实清楚我在问什么。”
当秦悦用极端正经平静的音调呼唤剑灵名字的同时, 剑灵双眉之间的位置飞快闪烁了一点刺眼的金属光泽——那是一枚叶片形状的印记。只一瞬, 便隐没了。
剑灵面无表情的逼视回去, 问道:“所以你是在命令我?”
秦悦弯了弯嘴唇, 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当然。”
一时间,屋内的空气就像夏天最热的时候, 暴风雨来临之前,粘稠致密, 令人坐立不安。关云横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朱冥与荼蓝断断续续发出几道声响;而橘猫舔着爪子, 满脸兴味, 就差振臂高呼“打起来, 打起来”。
一人一灵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相对。十多分钟后, 剑灵的眸光由浓转淡。他主动错开眼,满脸百无聊赖,点头说道:“不错。灵器之于修士是器物,你先前的态度过于恭敬了。”
“……”所以之前是故意答非所问?秦悦的嘴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两下,艰难地把“您是不是有大病?”的疑问吞回肚子里。
剑灵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许久低声说道:“你的问题……若是我说,我不知道答案呢?”
秦悦回答道:“也不是没预想过。”虽然他理所应当认为剑灵知情,但谁知道呢?毕竟他的人生充斥了意外。也许当时安排事情的人过于乐观,又或许信息在传递的时候出了岔子。
剑灵又说道:“在成为黑溪村的封印阵眼前,我早已被长久封存,直到那一代主人离世都不曾再被使用过。出于某种原因,彼时我的灵体遭受了重创,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前后发生的事情没有留下半分印象。”
他指着秦悦脖子上的项链说道:“诚如你所言,事情都太恰如其分了。包括你身上的伏魔扳指,来源透有古怪。如此强悍的灵器,若说是随手取得,我是不信的。整件事,像是被人预先推演过的一样。推演……”
他似想到什么,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那位封存我的人,单名一个启字。肖启,是位誉满天下的卦师。若论推演之术,我还没见过有人比他更强。”
秦悦拍拍额头,问道:“照你的意思,如今的一切都是那位肖启安排的?”
肖启,肖启……这样一位厉害的卦师,在爷爷留下的书札里完全没有任何记载。兴许只是过誉了?
也许是他满腹疑惑都挂在脸上,剑灵甩动广袖,正色道:“这仅仅是一种猜想,至于究竟为何,还须问你自己。”
“……”漂亮,是搞不定就直接撂摊子的意思。秦悦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开始隐隐刺疼。
不过,要说他最大的性格优点,那必然是能伸能屈,搞不清楚的事情也不纠结。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很快振作精神说道:“那我们先来说说那些你记得清楚的事情。”
*** *** ***
由于一直在想事情,秦悦手中香槟杯中微凉的酒液已经变得微温。他分神朝那些与他擦肩而过,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们报以礼貌的微笑。既不显得失礼,也不会过分热络地凑上前搭讪。
从迦叶剑灵那里得到信息不能说无用,只能说有限。他听剑灵讲述了浮丘的种种过往,也得到了一些从朱冥荼蓝与手边书札中得不到的解释。但……依旧远远不够。问题就像深海当中的泡沫,曾经的没有消融,新的又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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