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见他不接招,遗憾地挑了挑眉,爽快地道:“那你出题吧。”
中间人静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荆白莫名其妙地道:“你不就是我们的‘中间人’吗?”
中间人点了点头,却说:“这是正确答案,但是我自己公布的,不算你答对。”
他意味深长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能说出来吗?”
荆白将脑中的线索飞速过了一遍,心里的答案便十分明确。他看着中间人兴味十足的眼神,也不再装了,径直回答:“吴山。你是吴山。”
在他面前,身材矮小的男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荆白竟然真的猜出来了!
荆白之前只是隐隐觉得中间人的态度略显古怪,但等羊最后跳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那像一张大嘴似的黑洞才消失了,他就有了八成把握。
因为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他身上的那些古怪。
中间人之所以能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也是因为他在这个交易里,是稳赚不赔的一方。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最终失败的一方,都会埋骨在吴山的土地里。
荆白之前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方兰等人明明没在山顶建房子,不在中间人的眼皮底下,违规的人却依然能听见中间人的声音,并且会在第一时间受到处罚。
当时凤琴吃了房主,现在想来,她能成功实施这件事,应该不是在吴山上做的,因此中间人没能及时制止她。
但最后,带着这么强的执念,她还是没能走出吴山,融化在了吴山的出口处。
那就是吴山对她的报复。
他虽然有所猜测,但吴山既然以实际行动表明了中立的态度,和荆白想出副本的目的也不冲突,连荆白都没想到他竟然真会引导人来猜他的真实身份。
正如吴山所说,荆白肯和他玩,自然是因为对他来说,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交易,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引导荆白来猜测他的身份?
——吴山虽然没给出任何暗示,但对聪明人来说,他的提问本身就是一种确切无疑的引导。
即使荆白事前没有猜到他的身份,也会因为这游戏顺理成章地展开联想,最后破解谜题。
但这有什么必要?
荆白之前从没觉得“中间人”有什么表现欲,在副本中,除了第一天惩罚了违规的崔风,后面两天他甚至都不盯着众人干活。
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空地前面,静静看着远方的风景。
除了众人对他十分忌惮,他的存在感并不是很高。
寂静无声的空地里,忽然响起“啪啪”两声,荆白看了一眼,是中间人在鼓掌。
见荆白终于抬起眼睛看他,中间人赞许地道:“你眼光的确不错。”
荆白不理会他的夸奖,反而伸出一只手,平淡地道:“既然答对了,我的礼物呢?”
中间人再次笑了起来:“别着急嘛。”
他用食指对准自己的脸,问荆白:“在你看来,我长得怎么样?”
荆白:“……”
这怎么说?那是非常不怎么样。
从荆白等人进来的第一天起,中间人就是这副模样。
荆白第一次见他时,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别说好看了,连精神都说不上。
鼻子、眼睛、五官都是小小的,皮肤发黄,头发干枯,身材更是矮小,浑身的打扮灰扑扑的,浑似一个没洗干净的土豆。
荆白还听见宋不屈当时低声对崔风吐槽,说这个引导人怎么看上去跟个难民似的,这次副本不会又条件很差吧?
但硬要说起来,除了吃不上饭,这个副本的生活条件不算差。
过了开头那段风沙漫天的路,木屋住宿条件比在昌西村时还要好。
有单独的房屋居住,床铺也很柔软,比在昌西村睡得还舒服。
除了因为换寿的事情吃不上饭,其他的条件倒真是不错。
等等……
因为这几天从未出去过,荆白发现自己已经几乎遗忘了刚进副本时看见的,副本入口的模样。
半埋在沙土中,几乎看不见字的“吴山建筑一期工程队”的招牌。
被漫天风沙遮挡的灰蒙蒙的天色,一米之外就看不清人影。
空气中呛人的尘土气味。
因为干燥和灰尘,而变得格外艰涩的呼吸……
比起吴山,那里就是一片荒原。
荆白还记得,他们当时被中间人带领着去了吴山,在漫天黄沙中毫无头绪地走了许久,直到前面传来惊呼声,他往前迈了一步,就来到了山清水秀的吴山地域。
这里和那边,就像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
退后一步,是炼狱般的场景,但向前一步,就是画卷一般的流水青山。
不对……
如果吴山的真面目真的同他看上去的一样,为什么他的人类形态会如此丑陋?
矮小的个头,或许还能解释为吴山不高的山体,但他的人形皮肤焦黄,头发蓬乱枯干,和吴山苍翠欲滴的植被就对应不上了。
一会儿还要他来打开副本的出口,因此,即便是向来直白的荆白,也不可能对他直说“你长得像个土豆”,沉默片刻后,他道:“……平平。”
中间人听完他这话,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荆白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惹他发笑,只见他笑得弯下腰去,好一阵才站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脸上却已经换了副表情了。
准确地说,是没有表情。
“我知道,我这副模样不算好看,但是从前的我,比现在还要丑陋得多。”
“我多想像他们一样好看啊……”
荆白敏感地捕捉到那两个字:“他们?”
中间人道:“是啊,你不是见过他们吗?”
见过吗?
荆白被他说得着实迷惑起来,他知道中间人口中的“他们”不可能是赵龙方兰等人,但是这个副本里,什么时候还出现过其他人吗?
他脑子里飞快地翻阅着曾经的记忆,一缕清风温柔地拂过他的面颊,荆白不自觉向远处看了一眼,忽然福至心灵。
他想起早上自己第一个登上山顶时,中间人已经坐在他的老位置上,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远方。
荆白走过他身旁时,因为远处的风景实在美丽,青碧山色,朦胧雾霭,还有灿金色的阳光点缀,他也禁不住驻足观赏了一会儿。
中间人当时还问他:“好看吗?”‘
难不成,他说的“他们”,是远处的那些连绵起伏的青山?
“从我有记忆开始,这里就是一片死地。”中间人看着远处的山景,目光放空,缓缓地说:“可是我不服,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都有那么漂亮的花和树,我却什么都没有?”
他抚摸着自己稀疏的头发,那表情很难形容,像是混合了嫉妒和羡慕的某种狂热,又似乎有些迷茫:“我总是很饿,又很羡慕别人,羡慕着,羡慕着,我就醒了……
“我记得我以前好像不在这里。但是这里很好,有了你们和它们以后,我越来越好了!”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荆白,深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了你们以后,我再也不用挨饿了。”
荆白被他垂涎欲滴的目光看得心中警铃大作,他没有表现出任何退缩,只是镇定地提醒中间人:“兑现你的承诺,然后送我出去。”
矮小的男人咧开嘴笑了笑:“放心,即使我很喜欢你,也不会为了你违规的……”
他的眼睛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荆白,抬起手向荆白招了招:“过来吧,我把礼物给你。”
荆白被他粘腻的目光看得极其不适,他很少后悔,现在心中却难得升起几分悔意。
他刚才应该直接要求吴山送他离开,而不是铤而走险地同他打赌。
这个人……不,这座山比他想象中的要危险。
荆白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事情刺激了他,但看得出来,吴山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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