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荆白当然知道火折子真的有用。那是可以制衡所有纸人的东西,甚至其他人都有了,唯独他没有。但情感上,他就是难以自制地抗拒。
白恒一提了建议,没得到他的任何反馈,却并不着急。光是握着荆白的手,他也能感觉到,此时荆白整个身体绷得像石头一样僵硬。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没有人比白恒一更知道如何安抚荆白。
他把手抽出来,像给小动物顺毛似的,顺着脊椎往下,轻轻捋了几下荆白的脊背,明显感到手下的肌肉放松下来,才将手放回他肩上,用格外平和的语气说:“拿到了不意味着要用。你哪怕拿着防身,也是好的。”
有卢庆和江月明为证,火折子的杀伤力可见一斑。这样的东西,自己掌握着才最好。
荆白想得不比他少,心里当然知道他说得有理,只是人之所以为人,难免受到情感的辖制,连荆白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他的舌尖抵着嘴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赞成的话。
白恒一方才用来给他松解肌肉的手臂,这时悄悄将他揽住。就算被他搂在怀里,他的手臂也不带来任何束缚感,像一层温柔的力量轻轻包裹。
荆白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白恒一悄悄凑过来,小声说:“走吧,他们也准备出发了。”
他耳力何其灵敏,虽然站在几步之外,但周杰森他们正常对话的动静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周杰森他们早就商量得差不多了,甚至刚才以为他听不见,还悄悄聊了一会儿他和荆白的八卦……不过这就不用告诉荆白了。
荆白回头看了一眼火焰几乎已经熄灭的废墟。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总感觉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周杰森见他们似乎结束了悄悄话模式,这才走过来道:“路哥,过去一趟月老庙还是挺远的,我们打算补充点体力,吃个饭再出发,现在准备先去趟我家。你们家里也没做饭吧,要不要一起来?”
今天只有周杰森没带着方菲一起出来,其他人都带着纸人伴侣一起出的门。现在都快中午了,要想蹭个现成饭,还真只能去周杰森家。
荆白犹豫片刻,应了下来。
一行人朝着周杰森家走去,荆白依然没有靠近前面的人群,和白恒一缀在几人背后几步远。
荆白一路上都不说话。虽然他向来寡言少语,但白恒一听着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总觉他还有什么未出口的心事。
他失忆了,副本里能想的,来回也就那些事。白恒一也不去追问,只轻轻晃了一下荆白握着他的那只手。
荆白回过神来,握了一下他的手作为回应:“怎么了?”
白恒一把声音放得低低的,肩膀也跟着垮下来:“无聊啊——理理我嘛。”
荆白看他微微垂着头,抿着嘴唇,哪怕黑布遮着眼睛,也能看出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虽然明知他是装的,也只能无奈地道:“现在不是正在理?你想说什么?”
白恒一的变脸速度是没得说的,听得他回应,唇角一勾,长眉舒展,即刻换了一副笑脸。
荆白不作声地瞄着他笑得弯弯的嘴角,微微侧了侧首。
白恒一如果能看见,就能发现,这是荆白思考的时候惯有的小动作。
荆白看着他此时的样子,心底缓缓打了个问号。
今天被他从棺材里挖出来之后,白恒一……好像微妙地变了一点。
几天相处下来,他自觉对白恒一有些了解。其人惯来言笑晏晏,连生气的时候都和风细雨的,很少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荆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是因为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今天早上之后,他总觉得白恒一好像又变了一点点。换了人那是不可能的,行为习惯一点也没变,但就是感觉不太一样。说不上是更爱笑了,变脸更快了,还是别的什么……
不对,是鲜活。
就像一个栩栩如生的画像,突然苏醒,从画纸中走了出来。哪怕容颜一丝未改,也会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他凝视着白恒一的脸,白恒一却毫无察觉,凑过来说:“早上那会儿,我不是猜今晚轮到1号了吗?”
是啊,不仅猜对了,还卖关子不肯说呢。
荆白无语地斜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白恒一就又笑了:“后来你不是还说我确实猜对了么,怎么又不往下问了?”
荆白气笑了,这人当时自己不说,现在怪他不问?
荆白看着他凑近的、在自己面前放大了的英挺俊朗的脸,一时又想气,又想笑,懒得同他较真,索性抬起手来,用力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嗤道:“爱说不说!”
荆白手劲儿不小,他用了力,白恒一就算触感不明显,毫无防备之下,也不禁吃痛地“嗷”了一声。
他捂着额头,咬牙说:“你真是学坏了……上哪儿学的弹人脑门儿!”
荆白本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看他捂着脑门气哼哼的样子,倒真是忍不住笑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自己平时那种平静冷淡的语气,可惜,究竟带出了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我是看有人欠揍——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说,说还不行吗?”白恒一放下捂在额头上那只手,语气幽怨地道。
今日天气阴阴的,正午时分也不见太阳,云层密密实实的,看着头顶只有灰蒙蒙的一片。不过这时究竟到了正午,光线还算清亮。
荆白对着日光,仔细瞧了瞧,还行,连个红印子都没出来,可见也就疼了那一下,不至于真伤着。
也是,白恒一这脾气,吱哇乱叫,肯定是没有大碍,如果一声不吭,那或许……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时,荆白感到胸口猛地一阵锐痛,像是无端端被人刺伤了一般。
他抓着白恒一的手不自觉用力,白恒一愣了一下,回握着他,关切地问:“没事吧,怎么了?”
那一阵剧痛来得快,去得更快,像被人扎了一下,又把伤痕和凶器一并带走了,让荆白既困惑,又猝不及防。
这事说出来也是徒添担忧,荆白用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跳,一切正常,便很平淡地道:“什么也没有,催你而已。快说。”
白恒一苦于什么也看不见,但听了听他的呼吸,感觉确实一切正常,便道:“其实真是猜的,也不一定作准。就算今天坐实了季彤,我也不是全然有把握,所以你先听着就是。”
荆白说了声“好”,白恒一才道:“纸人上门的顺序,并没有根据红线媪给你们的编号,所以我想,所谓的编号,或许只是个障眼法,是为了遮掩真正的顺序。”
第311章 阴缘线
荆白心头一动。
确实。第一天的时候,红线媪一定要等人来齐了,再将全部人一起叫进去,随后又说他们太吵闹无序,给他们编了个号。
但这个编号顺序除了第一天,其实没有派上过任何用场。
第一天之后,她不仅没有要求过所有人同时到场,还一次只接待一个人。甚至接待顺序都是按来人的到场顺序,编号好像就此被抛在脑后了。
几天下来,连荆白都习惯了只把编号作为人的代号。
“但是编号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白恒一没听见荆白的回应,知道他多半在思考,停了停才道:“你看,红线媪分类的方式很特别。她不是根据男女,或者身高、年龄这种通常的分配方法,而是用我们这些人身上的残缺来进行排序。”
荆白静静地看着他,看那张轮廓深刻的脸上随着组织语言时的每一瞬思考,都出现一点微妙的变化。
原本像是时刻含笑的面容逐渐变得严肃端正,日光落在脸上,蒙着眼睛的黑布泛出金光,让他整张脸都显出一种近乎带着神性的淡然。
他说:“我们身上都有残缺。我代表‘眼’,罗意是‘耳’,江月明是‘舌’。‘身’原本代表触觉,可作为纸人,触觉对我们来说,算不上什么残缺,所以,‘身’应该是指的王坚和方菲,至于‘意’,应该就是贺林和冉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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