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此时再回想自己当天搜寻的过程,至少能发现好几个漏洞可以导致他漏掉那条手绢。
荆白将手绢胡乱捏作一团,它质地轻薄,紧握时,可以很容易就团在手中。
那天他们即便细细搜检,也未必能发现这条手绢。
这样轻薄的一条手绢,就算随身带着,如果是在一些不易察觉的地方,比如棉衣的内袋中,或系在内衬的扣子上,又或者是叠在袖中,照样不会有很强的存在感。
所以……当时它可能就在小曼身上。
它有这样的隐蔽性,就算小曼后来找出手帕,如果她没有对此加以特别关注,就不会有任何发现。
事实应该也这样发展了,小曼恐怕至死都没有发现手帕的问题。否则,以手帕的体积,发现它是关键道具之后,她肯定会随身携带,便于观察,而不是将它随意扔在床头。
荆白禁不住转头看向柏易。
敞开的衣柜门挡住了他的脸,但看他的动作,应该是在仔细检查衣柜里挂着的衣服。
以荆白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柏易这个人,最不靠谱的是他的嘴,其他时候都相当可靠。
很难想象他会错过这种线索。
柏易趁着他思考的功夫,“嘎吱”一声关好了衣柜门,转头对他道:“衣柜里没什么……怎么了?”
见荆白定定地看着他,柏易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熟练地捋起衣袖道:“又要验身份吗?”
荆白被他过于娴熟的反应噎了一下,顿了顿才道:“……不是。”但是目光还是忍不住在那个小巴掌印上一晃而过。
柏易:明明还是想看嘛,只是不好意思说。
荆白接收到他了然的目光,嘴角抽了一下,也懒得解释,索性抖了抖手中的丝帕,对柏易道:“你过来。”
在柏易的视角中,荆白的举动十分古怪。
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自己半天,紧接着又从手中抖出一张淡蓝色的,一看就是贴身私物的丝帕,叫他过去。
他的脸禁不住红了一下,随后,英挺的眉宇便锁了起来。
荆白见柏易盯着自己,脚下步伐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己身边,就又拿手帕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让他将注意力转到手帕上来。
孰料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拿着丝帕的右手就忽然被柏易攥住了。
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紧得发痛,荆白心中一震,惊疑不定地抬眼向柏易看去,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只撞进那双狭长漆黑的的眼睛里。
他一直觉得那人的眼睛像深湖,波光粼粼,却叫人看不透,此时却觉得这深湖像是结了冰,冷得惊人。
柏易用这陌生的神色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劝你别动。”
荆白:“?”
柏易制住他的那只手还能看见柏易手腕上的印记,这肯定是柏易本人无误。
……荆白知道柏易在怀疑什么了。
他索性也不动了,就让柏易用这种冷厉的神色将他的衣袖挽了起来。
手臂上那个黑色小山印记显露出来时,柏易明显愣了一下。
那种冰冷肃杀的气氛顿时从他身上消失了,再抬起脸时,就换做了一种迟疑的神色。
他变脸无数次了,但这次格外好笑。
荆白差点笑出来,柏易似乎还未完全打消疑虑,看一眼荆白的手臂,再看一眼荆白的手帕,似乎陷入了某种自我怀疑。
荆白勉强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问:“然后呢?”
柏易还在看他的手臂,白皙,骨节分明,流畅的肌肉线条覆盖在上面,黑色的小山印记在那玉白色的皮肤上像个简洁的纹身。
对于荆白突如其来的提问,他只来得及“啊?”了一声。
他以为荆白要生气了,但对方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你劝我别动,然后呢?”
他的声调同惯常一般冷冷的,柏易却听出来其中隐隐的揶揄。
柏易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面前,荆白确实越来越松弛了。
毋庸置疑,这就是荆白本人,印记没有出错。
但是他拿的这块充满女性气质的手帕是怎么回事?
被他握着的手腕动了动,柏易连忙放开。
荆白活动了一下关节,好在柏易虽然下了力气,却很小心地没伤到他。柏易难得地语塞,摸着鼻子说不出话。
荆白看他脸色古怪,索性将手帕丢给了他,让他自己展开看:“这手帕上的图案,和我房间屏风上的很像。怎么,你刚才怀疑我被附身了?”
柏易的脸色扭曲了一下。
你无缘无故地看了我半天,又忽然挥着一张丝帕叫我过去,我觉得你被附身了很奇怪吗??很奇怪吗???
他忍住了吐槽的冲动,展开手帕,很快神色变得凝重。
片刻后,他拿着丝帕对荆白道:“这个花匠的打扮和小曼一模一样。”
荆白追问:“帽子也一样?”
柏易点了点头:“我昨天给她送饭的时候,她就戴着帽子。”
现在连帽子这个疑点也去除了,荆白拿着手帕和柏易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道:“我的屏风,小曼的手帕,都有和职业关联的图案。你确定你的房间没有?”
柏易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我真的觉得没有。要不然……你去我房间看看?”
荆白正有此意。
小曼的房间已经翻得差不多了,柏易房间的情况如何,要亲自去看过才知道。如果不是柏易漏掉了线索,那就是他的情况更加特殊。
副本中的任何“特殊”,都可能是新的突破口。
柏易将手帕递还给荆白,荆白顺手叠了起来,放进袖中。
既然是关键线索,就没有不带上它的道理,他晚上正好也拿回去和自己的屏风再对照。
荆白走到门口,才发现门口那堆黑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地上干干净净。
他讶然地看向柏易,俊朗的男人云淡风轻地道:“刚才搜外间的时候发现角落有根扫把,就帮她扫了。”
他指了指门外。
荆白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院子进门处有一角能看见泥土的地方,只有一块青砖大小,长着一丛白色小花,现在,小花旁边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包。
这看上去着实不是个像样的坟头,柏易耸了耸肩:“时间紧迫,只能这样了。”
荆白看他当然不是嫌弃这坟堆寒酸,他只是没有想到柏易会这么做。
人死如灯灭,灵魂一旦离开,□□就只是一具死去的皮囊。小曼在这个副本里甚至连□□都还活着,只是能代表她这个“人”的东西已经彻底消失了。
换做荆白,他不会这么做。
再怎么做,死去的人都不会感知,能宽慰的只有活着的人。哪怕他自己不幸死了,也不介意同伴将他曝尸荒野。
副本里人人都自顾不暇,他要是死了,想必情况已经十分危急,未必能有那个侥幸被人收尸。
荆白转身合上了小曼的房门。
离开院落时,他看了一眼角落那个小小的坟头。小小的白花随着微风摇曳,安安静静地盛开着。
明明他没有说话,柏易却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冲他笑了笑。
那不是他平日那种懒洋洋的笑容,他看向荆白的目光很柔软,又带着某种看不明白的复杂。
在那样的眼神里,荆白好像一瞬间瞥见了一个陌生的柏易,明明还是那样年轻俊美,神采英拔,却又好像有一道时光的洪流从他身上倾泻而过,让他一瞬间显出某种年长者才会有的包容。
两人并肩走出了小曼的院子,柏易道:“是不是觉得只是走个形式,没有必要?”
柏易有时候总是莫名其妙地了解他。
荆白没应他的话,他不太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柏易看了他一眼,荆白觉得他的状态有些奇怪,因为他甚至从柏易的表情中读出了某种欣慰?!
他们正走在去柏易的院子的路上,此时已经来到了昨天看到过的那条小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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