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种自述经常会出现在剧情的关键时刻,助推角色的情绪,必定浓墨重彩。角色要把顷刻间的心潮涌动乃至心路历程单独唱一段,剧情的时间肯定不允许,因此在这种“心理活动”的自述中,“戏台”的时间就是静止的。
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设定上的时间静止。
这种戏份,同场的演员要么不在台上,要么在台上配合演出,但不能继续走剧情,用以表示这都是该角色的心理活动,在戏中并没有时间流逝。
这场戏里,他们需要戒备的同场演员,显然就是这几个威武的纸人大汉。
白恒一当时叮嘱荆白,如果陈三娘真的要唱那段自述,荆白等人必须抢住这个戏中时间静止的空档。
哪怕荆白等人穿过舞台,走进纸人群中去找陈三娘,纸人大汉们如果想要把戏演完,对季彤正常行刑,就不能立刻对荆白等人有处置。
如果他们不继续唱这出戏,那季彤明摆着就是一个“演员”,就更没有理由处决她了。
大汉将认罪书双手捧在掌中,呈到头顶,在神像跟前恭恭敬敬地站了数息。
神像背对白恒一,有什么反应,他也瞧不见,但他知道他们肯定是一边的。果然,片刻后,大汉喜滋滋地将这张纸拿了下来,宣布道:“陈三娘,你所犯罪状,已一一列在纸上。神明在上,已做了见证,再没有冤枉了你去的。当着神明的面,你速速签字画押,莫再拖延!”
陈三娘泣道:“画便画罢——我早知我生来命苦,神明何曾怜我!”
“生来命苦”咬得很重,很慢,白恒一判断,这应该就是她自述的前奏。
站在阴影中的青年双目灼然,如果目光真的能照出光线,恐怕他的眼睛会亮如晨星。
他没有犹豫,立刻从小巷中走了出来。
戏台前,大汉也往前走了几步,白恒一人已经走出巷子一段路,在他现在的位置,大汉几乎已经被木板挡住,但更远的还能瞧见。
大汉应该是示意了一下。因为后面被夺了叉的一个纸人迅速小跑上前,送上什么东西,白恒一猜测应该是印泥之类的工具。看来陈三娘确实要画押了。
等押画完,就算是纸面上的正式认罪,届时再处决陈三娘,就是顺理成章、正当无比。
这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白恒一虽然有些把握,此时心也提了起来。
他现在也已箭在弦上,离荆白两人的距离已不到一半,就差没跑起来。或许是因为身体是纸人,白恒一觉得自己的脚步声能控制得前所未有的轻,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可前方,眉清目朗、气质却格外凛冽的青年仿佛心有所感,猛地回过头来。
弯钩似的新月高高挂在穹顶,洒下的光线淡薄而洁白,似水,似纱,像两个人之间若有似无的一层雾。两人在清寒的月光下遥遥对视。
几乎同一时刻,凄凉的女声高唱起来,响彻夜空。
“可怜我,陈三娘——”
第341章 阴缘线
荆白临走前,时间紧迫,白恒一没有时间详细给他讲自述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只是告诉荆白,他会在感觉自述快要开始的时候出来。
因为一旦开始自述,就说明一切如同预料的发展,巷子这边也不再需要他盯着戏台。
他比划着告诉荆白,对于自述会不会出现,自己只有六七成把握。
如果自述没有按预期出现,他就只能先远程盯着戏到底怎么演、演到哪儿。
当然,如果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具体怎么操作就得荆白随机应变、当机立断了。
这些事不必说,荆白也知道,白恒一只简明扼要说了有关自述的关键信息。只是说完有几成把握之后,他一边示意“结束”,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虽然他过了很多副本,类型上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但是和戏曲深度接触的只有那一个。虽然在副本的那几天恶补了一些知识,但这毕竟是门艺术,还是高度综合的那种。
白恒一自觉对此远远谈不上十分了解,只能说这是他的大概推测。
荆白听完却很平静,轻轻点了点头。他一贯镇定自若,在这种紧急的关头,就有种仿佛永恒不变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白恒一看他方寸丝毫未乱,心才算放下来了一些。
荆白原本准备走出去了,又回来把白恒一的手抓过来,在他手心飞快地写了个字。
很简单,很好辨认。
“信”。
荆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恒一。
他不会专门的手语,只是要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相信你。
白恒一睫毛一颤,嘴唇轻轻动了动。他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口,只是眼睛弯了起来。
那是个真心实意的、很灿烂的笑容。
荆白见他笑了,自觉意思已经传达到位,就转过身要走出去。白恒一却一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握在掌中。
荆白没有用力挣脱,只是奇怪地看向他,微微低头,睁大眼睛表达自己的疑惑:还有什么话要说?
白恒一却没有再比划,漆黑的双目在昏昏的月色中凝视着他,笑着说:“我爱你。”
他眼神很认真,语气却很平淡,好像真是随口说的一句话似的。说完就放开荆白的手,笑眯眯地做了个“去吧”的手势。
他甚至得意洋洋地挑了一下眉。
神像当然能听到,但是听就听吧。这副本开局他都持证上岗了,谈情说爱是他们两个人的自由。他又没拿大喇叭到处喊,谁让这破玩意儿长个耳朵到处乱听的?
白恒一现在的听觉的确很灵敏,能听见他说完,荆白很不明显地轻轻吸了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好像要笑,又忍不住有一点生气的表情。
荆白当然知道他说的话是认真的,但既然说出声来,显然也有戏弄神像的意思。但他可没有什么都被那种东西听去的兴趣。
整条巷子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他们站的巷口处有微弱的光。照得出地上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也叫他们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只有月光和对面的人看见,荆白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轻轻按了一下,指了指白恒一作为回应。
同样不是标准的手语,但对面是白恒一。他一定能明白。
荆白觉得他应该确实看懂了,因为走出巷子之前,荆白看见他眉眼弯弯,笑容比任何一次都更加明朗,像夏日的晴空。
荆白朝他挥了挥手。彻底走出小巷的那一刻,他清空了自己的大脑,飞快地走向罗意。
而现在,荆白隐隐有种感觉,时机已至。
他福至心灵地回过头,意图向白恒一确认,却看见远处的人影步履如飞,已经越走越近。
白恒一知道他是想确认什么,正欲点头,陈三娘凄凉高亢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哀声不绝,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可怜我,陈三娘,七岁父母丧——”
就是现在!
白恒一离祭台背后还有一小段路,但他知道时间有限,不能耽搁,立刻对荆白做确认的手势。
罗意的心从季彤被带走开始就没放下来过,来到戏台背后之后,因为看不到前面的状况,他更紧张了。虽然只有一只耳朵,但他没有放过每一个动静。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向前,他想再问问荆白,是不是到时候了,发现荆白回头,也跟着看过去。
果然,紧接着就听见陈三娘的声音。他心里一抽,还没来得及看清白恒一的手势,荆白已经拍了拍他,示意按原计划进行——去人群里,抓正在“自述”的那个陈三娘。
罗意用力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如果他有颗心脏,此时一定像发疯了一样在狂跳。
荆白往前跨了一步,走在他前面。罗意紧随其后,从神像的祭台后走了出来。
之前听他们欢呼的时候,罗意就知道戏台后面恐怕有不少纸人,但之前隔得远,只能看个大概。后来又躲在祭台后面,具体有多少,他没有概念。
直到他在舞台前现身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种极其强烈的注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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