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低头看了方菲一眼。
女孩坐在轮椅上,他只能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再仔细一看她的视线,竟然也是瞧的那两个人的方向。
……行吧,起码有相同的爱好。
荆白对视线很敏感,他当然知道谁在看他,他只是懒得回头而已。
白恒一方才问他手凉,是因为他越想越心凉。
第一天时,所有人对自己的“伴侣”几乎都是自带好感的,就连号称自己不婚主义的周杰森,都说方菲除了残疾以外就是他的理想伴侣,他只是不能接受和相信自己结婚了。
但如果他们一直跟着红线媪的思路走……不,哪怕没有跟着红线媪的思路走,也很难不对身边的“伴侣”产生怀疑。
第一天时他就发现了,在这里的七个人,大部分都多疑善思,想得多,说得少,这样的一群人,两天过去,就算反应再迟钝,恐怕也知道身边的“伴侣”不是人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基础的观念就不说,最要命的是,纸扎人们每天晚上都在吸取他们身体的能量。
再坚固的好感都不可能经得起这样的消磨。
如果不是罗意昨晚救了季彤的命……今天的她会怎么选?
只怕她的看法,会和今天的黎梦的看法差不多。
甚至……周杰森和兰亭,也可能会选择解除婚姻关系。因为按照正常逻辑,没有婚姻关系,也就没有“供养”的理由,起码可以保证自己的身体状态不会变得更差。
但是,红线媪可只是说了,“那个东西”可以解除婚姻关系,却没说过可以解除他们之间的契约。
“婚”虽然是他们和纸扎人结的,契约却是和红线媪签订的。
如果解除了婚姻关系,那契约呢?契约上有没有规定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荆白只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想告诉白恒一,白恒一问起时,就试着绕过去,几次之后,白恒一笑了。
荆白再次把话题扯开的时候,白恒一没有接话,反而侧转过来“看”着荆白,表情甚至有几分戏谑:“看来是这话听了对我不好,我不问就是了。”
荆白哑了一下,白恒一的手还安慰地拍了拍他,荆白忍不住道:“你又知道了?”
白恒一唇边泛起一个荆白总觉得很眼熟的微笑,懒洋洋的,又有种莫名的包容感。
带着这个笑,他轻声说:“绕弯子说话是我的强项,可不是你的。”
荆白就不说话了。白恒一看不见他白净的面颊微微泛红,还问:“是不是也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荆白犹豫了片刻,他其实倒更希望白恒一一直待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但是红线媪今天特地强调了“那个地方”他们进不去,荆白不想冒险,便说:“对。”
这时,穿长裙的少女也推门出来了。
王坚走了过去,兰亭抓着他空空的袖管,款款走下台阶。不知是不是因为从荆白和周杰森的反应上看出了什么,她似乎早有准备,现在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走过来问荆白:“路哥,你要去吗?”
荆白点了点头,说:“去。”
白恒一他们自然都要回去,只是他们三个人的组合……倒是有些麻烦。
方菲说:“回去的路上又没有台阶和上坡,我自己也能推回去!”
王坚并不赞同,但是指了指自己和白恒一:“我来指路,他推,可以的。”
白恒一点了点头,他接过了方菲的轮椅,对周杰森道:“放心吧,一定给你平安送到。”
他说完还催荆白:“你们不是要去没去过的地方?赶紧出发吧,这村子够大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
周杰森对白恒一和王坚连连道谢,荆白默默瞥了白恒一一眼,见他表情平静,唇边微微带笑,目光不禁多停了片刻,才道:“走吧。”
他们一路往北走,这是和他们三个人的住宅都相反的方向,季彤也住在南边……
二号和七号的住处暂且不知道,这样一看,难道所有人都住在南边?
季彤昨天说过,她被张思远骗了,沿着红线媪院子一路往深处走,越走越荒僻,周遭连房子也变少了,她心里发慌,只得折返回来。
这样看,她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线。
之前嘱咐兰亭的七号,现在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
此时正值中午,太阳将人的影子照得短短的。虽然村子的温度尚算宜人,但正午的阳光晒在脸上还是微微发热。
周杰森惦记着方菲他们——虽然只是要回家,但三个人中竟无一个健全的,想想都让人担心,忍不住频频回头看。
好在他看了好几次,都只看到白恒一稳稳地推着方菲的轮椅。王坚走在方菲轮椅旁,似乎在预防突发情况,看着倒没他想象的那么令人担心。
而且他们竟然走得也不慢,周杰森看着白恒一的背影,很难想象他竟然是个盲人。
他心里又是放心,又是纳罕,忍不住一直回头,结果前头正要拐过一个弯,他险些一头撞在拐角墙面上,走在他前面一步的荆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顿住脚步伸手一扶。
亏得他扶了这一下,周杰森才没撞上去。他站稳了才发现自己方才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了荆白那条修长的手臂上,不禁吓了一跳:“卧槽谢谢谢谢!我刚没看着——路哥我没压着你手吧?”
没压着是不可能的,荆白自己活动了一下手臂,淡淡道:“没事。”
他走出了拐角,才睨了一眼周杰森:“在这种地方,你走路还不看路?”
周杰森心道怎么就这种地方了,不还是这破村子吗——他方才注意力都放在身后了,走路走得心不在焉,等他也转过这拐角,就意识到荆白所言非虚。
明明是大中午,这路怎么越走越暗,也越来越冷了?
村子里没什么大路,都是沿着房子组成的小巷曲曲折折地往前走,但是越往北走,房子就越破。
他们住的南边,除了他们几个人住的有院子,其他的房子都是平房,但好歹也说得上干净。
但现在——
周杰森忍不住左右转着脖子看。
小巷狭窄而阴冷,周遭的墙面生着青苔,哪怕没碰到,视觉上也有种黏黏的湿冷感。这还算好的,有的墙面生出了大片大片的霉斑,灰黑色的霉斑渗透白色的墙面,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周杰森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把眼睛挪开了,看着实在不舒服。
地面也是,灰扑扑的,青苔都不容易看见,周杰森被荆白说了之后格外小心,就这样还差点滑了。他惊魂未定地扶了把墙,触手发黏,才发现自己摸到了霉斑,恶心得猛力拍手。
兰亭看了他几眼,周杰森为了缓解尴尬,干干地笑了一下:“这地方……一点人烟都瞧不出,平时应该没什么人来吧。”
荆白却忽地停下了脚步。
“路哥,你看什么呢?”
前面的房子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白墙黑瓦。木制的大门贴了个褪色的红色福字,却是在门缝中间的,把一个端端正正的“福”贴成了封条。
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周杰森和兰亭对视一眼,几步赶上,顺着荆白的目光看去。
毕竟是平房,门在这边,窗子就在几步之外。但是……这是一扇被打破了的窗户。
之前路过了无数间平房,都是关门闭户的,但门窗起码都完好。怎么这间房连窗户都被打破了?
荆白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到这扇窗户前。
想进去看是没门的,第一窗户玻璃不是全碎了,只是破了一个洞,玻璃碎片还散在地上和窗户边沿;第二,这里的平房不知是不是为了防盗,家家户户都装栅栏,连荆白他们的房子都是如此。
只是打烂的地方没有窗纸,往里瞧瞧还是可以的。
荆白弯下腰,透过打破的地方往里看——
无甚稀奇,很普通的农家平房。陈设也很简单,没什么大件。几张桌椅板凳散放着,桌上几个杯子,应该是空的。没有食物,也没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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