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笃定的神色,他已经看得很熟悉。即使柏易脸上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也知道对方必然有了确切的判断。
荆白顿了顿,问:“为什么?”
柏易道:“三栋竹楼,底下分别是羊圈、鸡舍、牛棚。”
他用确定的口吻说着自己的推断,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得意,眼睛没有直视荆白,眉睫低垂着,显出厌倦的神气:“第一天晚上吃了烤羊,没等到过夜,羊圈竹楼就死了人。”
“对,是小飞。”他稍一提示,荆白也明白了:“按你的说法,小飞第一个失踪,不仅因为他犯了忌讳,还因为他是羊圈竹楼的人?”
或者说,小飞作为羊圈竹楼的人,本身就被村民打了重点标记,率先触犯死亡条件并不奇怪。
柏易点了点头,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沉稳,和平时那种懒洋洋的气质截然不同:“他确实运气不太好。”
“昨晚死的清水和姜芊芊,是鸡舍竹楼的。”他说着看了一眼已经走过的那栋竹楼,接着道:“那个站中间的人杀了两只鸡,鸡头当场就用了,当时我们都看见了。”
荆白手上还扶着柏易,闻言点了点头,等着他的下一句话。柏易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抬起下巴,神情复杂地示意远处的牛棚。
荆白神色有些明悟,迅速转过去看着柏易的眼睛!
柏易见他一点就通,脸上才缓缓出现了一个接近笑容的表情,他说:“对,这就是我的猜测。”
荆白的思路和他本来就只差一线,柏易一列举出来,他立刻就明白了。
他们一进来就被村民误导了!
丰收祭根本不是封村后的三天后才开始。
从他们一进村,丰收祭就已经开始了!
岂止是牛,这三间竹楼豢养的所有家畜和人,在昌西村的村民眼中,都是为丰收祭预备的!
“第一天的烤羊,他们说,是用来欢迎我们的。”柏易轻声道。
当时在村民热情的招待下,他们一选定了竹楼,就被迎出去参加篝火晚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伊赛杀的那头羊是不是来自他们的羊圈。
就算真的是,众人也很难联想到这是死亡条件,毕竟这是昌西村的村民说特意用来招待他们的。
烤羊一吃完,触犯了死亡条件,又正好住在羊圈竹楼的小飞就失踪了,甚至没有等到他回到竹楼。
“所以,所谓的篝火晚会,根本不是欢迎会。”荆白语气还很冷静,面色却已冷若冰霜:“那是丰收祭开始的信号。”
柏易点点头,权作赞同。他脸色也不好,如果真是如此,说明他们都被村民摆了一道。
“第二天晚上杀了两只鸡,就用了两个人的命去填。”柏易继续道:“我们都看见了那个仪式,鸡舍竹楼的四个人在下面站成了四角。”
荆白想起昨晚在村口碰到的,还有闲情逸致出来散步的赵英华和姜芊芊,心里默默摇头,口中却自然地接道:“对,在昨天晚上之前,他们竹楼没有一个减员。因为正好需要四个人,才能完成这个四角的仪式。”
柏易情不自禁地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和聪明人说话太舒服了,不仅能毫无障碍地跟上他的思路,还能很快补充对方自己的观点。柏易过了这么多副本,从没遇到过荆白这么合拍的搭档,简直是神队友!
荆白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他还在思索昨晚的那个四角仪式,想着昨晚那四个人在月光下,对着血淋淋的鸡头说过的话。
不吉。
大吉。
不是预测,就是……
“占卜。”柏易肯定地道:“看他们昨晚那意思,如果不吉,就再杀一只鸡,继续占,占到吉为止。”
荆白皱起眉头:“但是进行仪式的总共才四个人。”按佳佳的说法,天黑之前,鸡舍里足有七只鸡!
“那上限就是四只鸡。”柏易语气冰冷:“看来昨晚他们运气不错。”
鸡舍竹楼的四个人都参加了仪式,自然都在死亡名单上。如果不是第二只鸡就占出了大吉的结果,恐怕今天早上,失踪的人会更多。
两人都沉默下来,如果真按这个说法,今晚的祭典的主场就该在牛棚了。
不知牛棚里那两头牛,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被处理。
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们的牛头,很快就会被挂在洼地四周那几根高大的木桩上。
柏易说到这里,只觉身心俱疲,今晚很可能还有一场硬仗,他现在还是这样的状态……
两人说话间,正好走到竹楼的楼梯处。荆白要扶着柏易上去,却发现这竹楼的楼梯很窄,不足以让两个人并排走,索性退后一步,把柏易另一只手往肩上放。
“上来。”
柏易想要退几步,但他浑身乏力,用尽力气,也只往后一仰,大惊失色的脸上显出几分惊慌:“做什么!”
今天被荆白扛出来就已经够丢人了,再被人看见荆白背着他上楼,他的脸也不用要了。
见柏易反应这么大,荆白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深深看了柏易一眼,难得解释了一回:“ 楼梯太窄了,现在这样上不去。”
他神情淡然,说着放开了手,无所谓道:“你要想自己爬上去也行。”
他放手已经不算突然,柏易仍旧身体一晃,堪堪扶住楼梯的栏杆才站稳。荆白也没有先上去的意思,就站在一旁抱着双臂,一副要看戏的模样。
柏易咬了咬牙,想扶着栏杆上去,却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荆白扶他的时候动作很巧妙,甚至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恢复了力气。等到现在自己撑着竹栏,才发现浑身酸痛至极,体力早已消耗殆尽。
他默默看了荆白一眼。方才走路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荆白应该默默替他承了绝大部分的力道。
但姿态已经摆出来了,总不能自己打脸吧。柏易吸了口气,试着把竹栏当成荆白的肩膀,硬撑着往上走了一步。
可惜荆白会给他借力,竹栏却不会。柏易踏出去一步,却使不出往上走的力气,眼见着就要倒下,荆白早看在眼中,顺势上前一步,帮他稳住了身体的重心。
柏易看着旁边的荆白:“……”
荆白扬起眉毛,向来吝啬笑容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自己走?”
柏易一脸生无可恋:“是我不自量力,拜托了……”
他会变成这样,也是在竹林里答了四次问,消耗着实太大。荆白知道那时何其艰难,也就调侃几句,当然不会拿这个取笑他。
他收了脸上的笑容,把自暴自弃的柏易往背上一扛,带着他轻松地上了竹楼。
两个人的体重踩在楼梯上,虽然还不至于超出承重,却也把竹梯压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小琪和景灿自然也听见了这上楼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喜色,急忙冲出了房门口:“路玄,你们……”
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嘴里,小琪跑在前面,看着荆白和他背上的柏易,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张口结舌的模样。
“这,你们……”
她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后面的景灿不明所以,推了她一下,她索性让出位置,退回房门处。
景灿看见她脸上一片通红,纳闷地道:“怎么……卧槽!”
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要是没记错,这两人也就是在这个副本里才认识的吧?这还没出去,就已经玩得这么大了吗?
从他的角度看,两人都风尘仆仆,衣服上甚至还有竹叶。荆白脸上有灰,神色显得有些疲惫。
但是柏易——柏易怎么会——
柏易的脸埋在荆白的背上,没有直面他们,景灿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他看得见柏易打湿了的衣服,还有湿漉漉的头发,浑身无力地趴在荆白背上的样子……
他的脸也红了,转头去和小琪面面相觑,两人同时感觉,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消息。与此同时,还有点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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