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上残余的表情,同木牌上画的骷髅头一样痛苦狰狞。张着嘴巴,瞪着眼睛,露出嘴里的大部分牙齿,似乎还要发出最后一声惨叫。
荆白背后有些发寒,不是因为这竹筐里的人头,而是这密密麻麻树立着的木牌林……
放眼看去,这一块洼地,少说也有一二百块木牌,每一块木牌,背后都挂着一个竹筐,也就是一条人命。
昌西村的丰收祭,就是活生生的人头祭!
看到这里,心中发凉的同时,荆白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决不能让昌西村的人顺利完成丰收祭。
自古以来,从不存在能活过祭典的祭品。
这个副本的完成时限不是丰收祭当天,而是昌西村封村的那一天,也就是明天天黑之前!
所谓的七天时限是阿查用来麻痹他们的虚假信息,如果在昌西村封村之前,还没能找到破解副本的办法,他们就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荆白心中警铃大作,他决定立刻退出木牌林,告诉柏易这个消息,他们必须加快速度,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正要转身往外走,这时,耳边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
荆白呼吸一顿,以为是红巾人回来了。
但这不应该啊……西北角一直在他视线范围之内,红巾人肩上那一点鲜红十分显眼,他不可能会漏看。
他沉下心思,再一细听,果然听出了几分差异。
红巾人走路是不疾不徐的,而这细碎的声音更急促一点。倒像是谁在这木牌林间穿林打叶地走着,特地过来找他似的。
荆白心中立刻浮现出某个高度怀疑对象的模样,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了。
柏易这人向来神出鬼没,大半夜的也能躲在背后吓人。荆白虽时常嫌他变幻莫测,但心里知道他算是个有分寸的人,这次明明两人商量好让他在外接应,怎么还会突然跑过来?
荆白难得地对柏易生起了几分恼意,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低声道:“不是跟你说……”
这句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开口时,对方也说话了。
那是一个娇柔的女声,她在嘻嘻地笑着,在空荡幽暗的木牌林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的飘忽。
如果这个树林再大一些,荆白觉得自己听见回声也不奇怪。
她不断地叫着荆白的化名。
“路玄——路玄——你也来啦??”
一声声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了。
的确是穿林打叶、特地过来找他的,可是,并不是人。
属于死亡的,冰凉腐臭的气息从背后袭来,最后停在耳边,荆白甚至觉得颈后微微发痒,像是有谁的发丝扫在她身上。
她轻声问:“路玄,你怎么不回头呀?”
“路玄,你怎么不回头呀?”
荆白原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听到这句话时,手心依然渗出了汗水。
是错觉么?是自己幻听了,还是这里突然出现了回声?
为什么会有两个声音,同时出现在身边?
“路玄——路玄——”
“路玄——路玄——”
那女声不再笑了,见荆白不回应,她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森寒的气息让荆白双腿开始僵硬,他用力挣动了一下,发现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像石头一般僵立在原地。
这也让荆白确定,他没有幻听,的确出现了两个声音!
另一个声音……
“你都来了,为什么不看我?”
“你都来了,为什么不看我?”
荆白闭上眼睛,既然动不了,他反而不急着走了,而是沉下心来判断那声音的来源。
不在远处,不再背后,不在头顶,不在脚下……就在他手上。
荆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这个女声是谁。
那是他手上这张寻人启事的主人,小琪的室友,阿沁的声音!
冰冷的气息逐渐蔓延到腰腹处,脖颈的触感也变得麻木,荆白知道自己没有再思考的余地。
他定了定神,翻开手上的寻人启事。
薄薄的纸页上,呆滞的黑白照片中的那张脸,现在五官不知放大了几倍,像是用整张脸死死地顶在镜头上,像随时要冲出来一般!
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荆白的名字:“路玄!路玄!”
那声音同时也从身后传来:“路玄!路玄!”
森寒的冷意像蛇一般,缓慢地攀上他的手腕,荆白不再犹豫,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寻人启事撕成两半!
“啊啊啊啊啊!”
两声重叠的惨叫从背后和寻人启事中同时传出,荆白僵硬如石的半边身体也立刻恢复了知觉。
荆白这才松了口气,女孩尖利的惨叫,这时却变成了悲伤的饮泣。
“救救我,呜呜呜!求求你,救救我——”
那声音哀怨凄凉至极,荆白脸色微冷,却没有停下,快刀斩乱麻地将残余的纸页撕得粉碎!
直到寻人启事彻底变成碎屑,周围才彻底安静下来。荆白听到背后传来“咕咚”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试探地动了动脚尖,发现活动自如,才终于转身去查看。落在他脚边的重物,不出他所料,是阿沁的人头。
乱蓬蓬的短发上顶着一层窝叶,开始腐烂的脸上,已经出现了青灰色的尸斑。
她脸上的表情和刚才的风干人头如出一辙,眼睛大睁着,嘴巴张得大大的,在原本长相甜美的女孩脸上,这就是最狰狞的表情了。
而这张脸上,又哪有方才哭泣呼救的一丝痕迹呢?
荆白看着这张脸,雕刻般的容颜上没有出现一丝多余的表情。他俯下身,将不能瞑目的人头从地上捡了起来,顺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副本中,死去的人成了鬼,而鬼哭,是不能相信的。
第77章 丰收祭
荆白捧着阿沁的头,穿梭在这片木牌林中,他走得很快,但是十分小心,没有碰到周围哪怕一片草叶。
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木牌,手工编制的精美的竹篾小筐,筐顶用来遮盖和除味的青绿叶子,还有脚下松软的、不见一根杂草的泥土……
这片洼地的每一处细节,都能看出是被人精心打理的,但只要一想到那艺术品似的筐子里,装的是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就叫人升不起一点欣赏的心思。
那股淡淡的、人血的腥气一直萦绕在周围,让荆白胃里不断翻涌,但是他知道,阿沁的头必须放回去。
就是不提红巾人,光这些木牌躁动起来,他和柏易就束手无策了。
好在这些木牌的排列很规律,不需要他一个一个地查看。荆白扫一眼就能看见一排的筐顶,就按顺序依次检查过去。
又走到新的一排,荆白小心地让过身边的竹筐,确保自己站立的位置不会没触碰到竹筐顶上的窝叶,才转头看过去——
找到了!
竹筐的形制都是统一的,没有盖子。在所有盖了叶子的碧绿筐顶上,边缘处那个黑乎乎的竹筐顶就变得十分突兀。
荆白远远看见,心里一松,急忙向那个木牌走去,等走得离那竹筐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脚步也停了下来。
那个没盖绿叶的竹筐里并不是没有人头。他之前远远看着那黑乎乎的竹筐顶,其实是人头的头发。
那颗人头的天灵处,还竖插着一根木棍。
木棍的前半截已经完全没入了头颅,这死状看着是极痛苦的,可相较荆白捧着的阿沁的头,这颗人头的样子可称安详。
他的双目安稳地阖着,嘴也是闭上的,脸上的表情近乎平和,丝毫看不出被一根木棍直捣脑髓的痛苦。
是因为不同的表情,才导致这个人头上没有盖叶子吗?
荆白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但这种异样的元素,有时候就是破局的关键,何况,它还在木牌林这种关键的地方。
荆白谨慎地试探着,一步步走近那个竹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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