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们猜到会有人来?
起码绝对不是谢绝拜访的意思!
罗意的心放下了大半,虽然敲门敲了好一阵里面都没开,他也没舍得立刻走,果然等了一阵,就等到两人来开门了。
但他也没想到,荆白他们真的猜出了纸人的去向,甚至还主动提出和他一起去。天大的惊喜砸他头上 ,反而把他砸晕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罗意追着白恒一和荆白出了门外,原本想上去道谢,顺便问问他们怎么猜出方向来的。
可追了几步,只见到两个高个子青年携手走在前方不远处。新月如钩,遥遥挂在天边,还被乌云遮住大半张脸,投下的月光自然也不甚明亮。他们也没有太亲密的动作,只是身体离得很近,依稀能看见更高一点的那个人眉眼笑得弯弯的,侧过头和左边的人说话。
左边那个沉静许多,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他,间或点点头。哪怕听不清右边的人到底在说什么,可罗意在后面,只看左边的人注视着他的眼神,也知道他一定每句话都得到了回应。
其实荆白只是问了白恒一:“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唱戏?”
反正走过去也有那么远,白恒一本着能多说一些就多说一些的想法,索性把戏剧中的唱、念、做、打和几种常见的剧种都和他讲了一遍。
他说得认真,荆白听得专心:“不过这群纸人今晚唱的剧目,我都没听过,听不出来是哪一出……”
荆白忽然问:“这些关于戏曲的事,我看罗意一点都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语气平淡,注视着白恒一的目光是种纯澈的迷惑,像是随口问了这一句。白恒一的指尖却立刻颤了一下。
白恒一知道得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他过过戏曲相关的副本。
他不止知道,还排过唱过。因为在他过的那个副本中,登塔的每个人都必须扮演戏班的一个角色。
他们的观众,是荒坟里的一群鬼。当然,那个地方是片荒坟,也是出副本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是个第四层的副本。他们找了诸多线索,在副本中排练了数天,就是为了唱一出让这群鬼满意的戏。
可无论是哪种表演的艺术,都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们这群毫无基础的人进去,当然不可能唱得到位。
拿到的线索倒是都和唱戏有关,可这功夫,一两天实在是练不出来。被选中扮花旦的那个姑娘尽了全力,嗓子都唱得出血失声了,却实在练不出该有的效果。
最后白恒一破解了线索,原来并不是真的需要他们唱戏,而是要他们根据线索排演那出特定的戏,唤起台下“观众”的记忆!
那群荒坟里的鬼观众才是真正的戏班里的人,达成唤醒条件的人,会完成观众和戏班的角色对调,达不成的,最后就只能和戏班一起永远留在荒坟里了。
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副本里学了不少,要说全都多么精通,也说不上,但加上白恒一素来善于观察,敏锐心细,就足以让他发现许多事情的端倪。
但过副本的经历不能告诉荆白,他只能顿了一下,垂下眼睫,冲荆白笑笑:“这……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就是知道。”
荆白就只点了点头,没再接着问下去。
白恒一松了口气,荆白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的侧脸,心中却是了然。
白恒一方才说话之前,眼睛又在往下看。这是他撒谎的习惯动作,荆白一眼就看出来,他说的不是实话。
他都答应不追问了,白恒一不想说的话,大可以直接说不想回答,有什么好撒谎的……
不对!
荆白忽然心头猛地一跳。
白恒一的眼睛是昨天下午刚长出来的!在此之前,他连眼睛都没有,不可能有任何关于眼睛的习惯动作。
为什么他会认为这是白恒一的习惯动作,还看出对方在说谎?
想到此处,荆白心头剧震。之前那一年的记忆是假的,他们和纸人都是来村子的时候才互相认识,这几乎是他们几个人已经达成的共识了。因为不仅是他们想不起来,纸人也说不出来进村子以前的详细记忆。
可即便结婚的那一年真的存在,白恒一也应该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解释不了荆白会那么熟悉他说话时眼睛的小习惯。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纸人们在来到村子以前并没有残疾。可前些天在村里行动的时候能看出来,无论是哪个纸人,都早已适应了这具纸人的身体,也能正常起居。他们起码不是刚刚变成这样的。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他和白恒一,难道在更早之前就认识?
荆白想要回忆,可大脑一片空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他悄悄侧头去看白恒一,白恒一似乎也在想什么,目光没有焦点,更没察觉他隐秘的注视。
比起白恒一说的话,荆白感觉自己才真的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回想了方才白恒一说话时的样子,哪怕在脑海中放慢他的每一个动作,也能够感觉到,从语气到神态都非常自然,毫无停顿。
垂眸这种动作,很常见也很微小,更像是个说话的习惯动作。但那个时候在他身上意味着什么,荆白就是知道。
白恒一不愿意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但从荆白的视角看,他身上出现这种微妙的变化,就是从昨天躺过那口棺材开始。这让荆白愈发想把季彤救出来了。
不知道她这次被带走,会不会也听到什么线索,又或者看到什么别的事情?
他们很快经过了原本红线媪住的地方。
这里原本有一栋比他们的房子更加精致的红砖房,但中午过后,便已经被烧成了平地,此时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断瓦残垣,在林立的房子中更显突兀和空荡。
一阵夜风吹过,凉冰冰的空气扑在脸上,依稀还能闻到那股烧焦的味道。
纸人们似乎没有“喊”过来,除了废墟,这里只有无限的寂静。
他们还要继续往北走。前方和来路差不多,都是曲曲折折的、沿着房子组成的小巷,只是白天时,两侧的房子就显得破旧苍凉,真走进去时,就比南面的房子更阴冷些。
荆白还握着白恒一的手,感觉到他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敲了敲,说:“老样子,带我走一段吧?”
荆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白恒一冲他笑了笑,漆黑的眼眸停驻在他脸上,轻声道:“虽然猜他们的起点多半就是那间房,但这里七拐八弯的,不止一条路。他们不一定沿着我们走的方向来。”
这倒是。这个村子里的房子鳞次栉比,能钻的巷道也多。白天,他们只需要一路向北,只需要选最近的路走。
但是,纸人们如果要一路从他们看见过的那间房“喊”回来,又想叫起更多的纸人的话,就不会选择他们的路线。
闭上眼睛,听力会更敏锐,何况白恒一原本听力就远超常人。荆白知道他是想听见纸人们的动静,应了声“好”,将他握得更紧些。
前几天下来,他们两人早就习惯了这个模式,即便白恒一闭上眼睛不看路,两人的脚步几乎没有放慢。
拐进某个黑暗的巷弄时,白恒一忽然顿住了脚步。
荆白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也闭上眼睛,试着跟着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在白恒一耳中,这声音虽然因距离遥远减弱了不少,却已经能听得清了。
这条巷弄很长,两边的房子挨得近,又比一般的巷弄更窄,白天的视觉效果已经十分逼仄,及至夜晚,更加阴冷深幽,比之前走过的巷道都更暗。能洒落进来的,只有头顶新月的淡淡清辉,连光线都是冷而淡的。而白恒一因为闭着眼,连这点光线都不能得见。
“张思远——”
“张思远在不在!”
这是个陌生的男声,也带了点方言腔调,是西南这边的口音。荆白猜这或许就是罗意之前所说的大汉,罗意之前传话时学过他们的口音,现在能对上。
最重要的是,他也听见了罗意描述的那个铃铛摇动的声响。
确实不像一般的铃铛的声响,金属质感很强,又极为清脆悠扬,难怪之前罗意他们远远听着,并没有听出是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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