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向来从容自如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
想来也是,差点让他阴沟里翻船,这还不算特殊?
柏易低头看荆白,发现荆白果然已经在想办法挣脱了,拿着灯笼的左手正竭力往上抬。
那灯笼此时也正发着白光,只是荆白自己看不见。
浮在半空中的柏易微微一笑,从善如流。
修长的五指一合,蜡烛顿时脱离了灯笼,回到他手中。原本的萤火之光像是遇到了什么易燃物一般,霍然燎起近尺长的烈焰!
柏易的神色十分轻松,但在他头顶的东西感受却截然不同。
已经不似人类的肿胀面孔上,如果还能看出表情,那就只剩下极度的惊骇。
它只感觉到有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像狂风一般,将它构建的“场”平地卷了起来。
它竭力压制着,试图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包裹住,但那力量强大而炽热,即便他将努力扩展身体,变成一块遮天蔽日的幕布,又如何盖得住熊熊烈焰——
“轰”的一声,一道明亮的火光刺破黑雾,以如虹的气势直冲天际!
那黑色的能量场被冲破之后,散成一团云雾,几乎无法凝聚成形,柏易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是……不,这不可能!”
柏易浮在空中,双眉微微一挑,慢条斯理地道:“是你大爷。”
攻守之势在顷刻间逆转,那能量场早被柏易的力量撕裂成了无数块,连再次凝聚起来都做不到。
青年此时神色极为冷漠,那张极英俊的、向来带笑的面容上仿佛结了一层冰。
他浮在半空中,看着“它”空中飘摇的无数残骸,眼中无悲无喜。
在“它”模糊的视线中,他感到面前的人淡漠得可怕,又该死地高不可攀。
无形的、庞大而纯净的力量镇压得“它”毫无还手之力,“它”能感觉到眼前这强大的力量和它是完全对立的,可这种力量,为什么会存在于一个普通人身上?
他是谁?
“它”无法出声,柏易却丝毫没有留情,骨节分明的双手在空中虚虚一拧,黑雾立时变成了一团絮状物,瞧着仿佛一堆发了霉的烂棉絮。
他又信手一招,蜡烛上的火焰竟然凭空分了一团过来。
“烂棉絮”已经无力反抗,在空中颤颤巍巍,眼看烈焰要蔓延到这团东西身上,将它直接点了,那团火焰却忽然熄灭了。
柏易看了看自己的手,漠然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
如果净化之力消失,说明这个鬼物此时的存在是符合规则的,并且它的消失会影响副本的正常进行,所以柏易无法消灭它。
他意兴阑珊地冲“烂棉絮”挥了挥手,恹恹地道:“滚吧。”
“烂棉絮”立刻往远处飘去,动作虽然缓慢,但看那挪动的幅度,不难想象它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最大力量。
柏易看了手中的蜡烛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它短了好几寸。他落回地面,正准备将烛焰吹熄,忽然发现荆白好像正在看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对方看不见自己,目光的落点在他手中的蜡烛上。
柏易站在荆白对面,出神地看着青年的脸。
或许对方自己都没有发现,但即便面临生命危险也八风不动的俊美面容,此刻流露出的分明不过的担忧。
他在担心我。
这是柏易第一次体验到被人关心的滋味。
荆白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他不敢确信对方和他有同样的心意,但哪怕只有同伴之情,知道他关心自己,柏易也感到异常满足。
他凝视着那双深黑色的沉静眼眸,觉得心底里有一把暗火,它一直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深到柏易一度忘了自己有这样的感情。
可此时此刻,哪怕没有身体,他都能感到自己心跳如雷。
那把从未被点燃的火焰,就像此刻的烛火一般,在他心底里熊熊燃烧。
它来得猝不及防,可如此明亮,如此炽热,如此高调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好像要烧尽他心中曾经存在过的荒芜,让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如此鲜明地活着。
一些平日里被深埋下去的,的不切实际的妄念,都开始悄悄复活。
一次,就这一次。
他不会感觉到的。
柏易的能力在副本内限制就够多了,副本之外更不用提,在荆白面前灵魂出窍的机会,说不定就这一回。
亲密接触的机会,也仅此一回。
柏易一手托着蜡烛,一手护着烛焰,避免这火焰因他的动作烫到荆白,倾身过去,他的鼻尖几乎要凑到荆白的鼻尖,他便微微侧过头。
他们距离这样近,从未有过的近。
那团黑雾已经不见踪影,重见天日之后,柏易才发现天光如此明亮。
当然,任何光影在荆白脸上,都是为他增色的。但两人相处这么久,这还是柏易第一次纯粹地欣赏荆白的长相。
他的目光落在荆白的嘴唇上。
这么冷淡的人,嘴唇却是粉色的,形状很好看,看上去也很软,很好……
柏易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他没有吻上去,而是侧着头,从荆白脸侧用力吹了口气,“呼”地一声吹灭了手中的蜡烛,随即手一松,蜡烛便准确无误地落回荆白手中提着的灯笼处。
蜡烛一吹灭,柏易身体的方向便立时传来巨大的拉扯感。
视线被猛然拉远的最后一刻,柏易看见荆白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正好是他吹气的方向。
他竟然真的感觉到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鬼魂吹阴风的方式吧!
柏易暗地里笑得要死,脸上还要绷住,只好伸了个懒腰,试图遮盖自己的表情。
只是再看到荆白时,他没忍住,脸上到底还是露出了点笑意,抬起手顺势打了个招呼。
柏易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幼稚到有点可笑,他虽然为人性格变幻莫测,但还真没做过这么孩子气的事情,但他就是做了。
好像身体里有个很陌生的部分,悄悄活了过来。
这点笑意一直维持到荆白对他说他也救了自己一次的时候,他这才正了正神色,正经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可惜荆白的反应永远出乎他的意料。
青年侧首,示意他往回走,柏易提着灯笼走在他身边。
他一直密切关注着荆白,目光除了看路就是看他,自然也能感觉到青年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那是没有任何考量色彩存在的、单纯的注视,虽然没有什么温度,却无比清澈。
柏易听他语气平淡地道:“怎么,鬼要管我怎么做,你也要管我怎么做?”
柏易瞪大眼睛,转头对荆白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转过来,正好撞上青年平和镇定的目光,那眼神中没有丝毫冷意,反而十分坦荡。
柏易听见荆白道:“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救你。
“就算不知道真正的你在哪儿,我也不可能把你的关键道具不明不白地留在院子里。”
柏易愣住了。
荆白说完就继续往前走,没有留意他神情的变化,等走了一段路,发现柏易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才回过头看着他。
柏易发现他看了自己几眼,表情变得疑惑。
他问:“换做是我,你会保管我的灯笼吗?”
在他一瞬不瞬的锐利视线中,柏易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转移话题的能力,下意识地说出了真心话:“当然会。”
荆白眉毛微微一扬,配上他变得柔和的眼神,在向来冷淡的青年脸上,这已经是个接近笑容的表情。
显然,柏易的回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他冲柏易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跟上。
柏易站在原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荆白,英俊的面容上,神情变幻了数次,最终定格在一个荆白最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里。
荆白坦然地接受了他的注视,等柏易走到他身边,才问:“所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柏易耸了耸肩:“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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