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没听见荆白问话,而是一直在回答别人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提问的人显然还不甘心,它在反复提问,不断动摇他的心智,柏易一直在竭力对抗,不断否定着对方。
在这个过程中,柏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因此回答得越来越迟疑。
两人背贴背地靠在一起,荆白什么也没听见,那提问的东西显然是冲着柏易来的。
荆白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柏易需要他的帮助,荆白手中的信息量却很少,只能通过柏易的回答来反推。
他说的到底是不养?不痒?还是不仰?
第82章 丰收祭
月亮似乎睡醒了,她面前的那几层薄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散去,让她洒下满地清浅的微光。
荆白飞快地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他敏感地发现,越往外走,环境似乎越是正常。月亮出来之后,荆白的视野清楚了不少,逐渐能看到地上如画的竹影,耳边也渐渐有了细细的风声。
好像他们终于从某个静止的时间走了出来,回到了现实的环境中。
视线范围内,荆白暂时还没看到竹林的出口,柏易这边的状况却丝毫没有缓解。
荆白靠着他的背,隔着自己的衣服,也感受到了他的背上已经被汗湿透了。耳边传来的,是身后人痛苦的、沉重的呼吸。
荆白的头不自觉地微微后仰,这让他听见柏易用力咬牙的声音。荆白顾不上左手的疼痛,他紧紧抓着柏易,试图给他一点力量。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荆白听见柏易重重地喘了口气,再一次说话了。
那声音极其嘶哑,缓慢,几乎不像柏易本人的了,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不——不——不养——”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两人背对背走路,步伐是完全同步的,柏易这下停得突然,荆白若不小心,必然被他带得重心不稳。
好在荆白这时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他身上,感觉到柏易身体一滞,荆白这头便立即停了下来,稳定地保持了动作。
柏易被荆白握在掌中的那只手神经质般地颤抖着,那力气极大,荆白感觉到两人贴紧的背部,柏易的肌肉也在突突跳动着,似乎在抽搐。
他的脖子也在不断转动,只是动作极为迟滞,断断续续的,动一下,又停一下。
这样的状态下,他自然无法保持动作的稳定,荆白已经看到右边手电的光芒在不断摇晃,到现在手电还没落地,柏易大概已经尽全力了。
他的身体似乎被两股意识主导着,一股力量极力想要挣脱荆白的束缚,一股力量在极力制止,这造成了他极大的痛苦。
到了这一步,顾不得那么多了,荆白迅速抬脚,用小腿绊住柏易僵立在原地的腿,免得柏易挣脱他。至于手上,他自觉已经用尽全力,却阻止不了柏易的挣动,手心的些微湿润,甚至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柏易浑身都在颤抖,荆白心一横,就着现在的姿势,仰头用力向柏易的头撞去!
这一下撞得极重,随着“砰”地一声闷响,荆白后脑传来尖锐的刺痛。他眼前金星直冒,也不知柏易现在状况怎样。
不说有没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肯定是有了……
他自嘲地想着。背后,柏易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却没有对荆白的动作给出任何回应。
荆白说不上来自己此时的心情,就好像孤零零站在半空中,脚下没着没落。
静了片刻后,荆白试探着呼唤柏易的名字:“柏易,柏易?你醒了吗?”
柏易站在原地,他的身体变得平静,没再发出哪怕一下挣扎,却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回答。
这不是正常的反应,那一瞬间,荆白感到彻骨的冰冷。他的心像陷入了无底的沼泽,不断往下沉。
他忍住后脑绵长的剧痛,保持着双目直视前方,微微偏过头去,试着去听柏易的呼吸。
耳边一片安静。
背后的人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痛苦地喘息了,荆白甚至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他死了吗?
就这样,在他背后,站着死去了吗?
理智告诉荆白,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挣脱柏易,跑出这片竹林是唯一的办法。根据之前估算的距离,再跑一分钟,他就能逃出去了。
可柏易的手还握在他手上,温暖的热度停留在他掌心。这当然可能是残留的体温,可是荆白总有种感觉……
他还活着。
荆白看了一眼柏易右手握着的手电。
现在的情况极为尴尬——如果柏易现在没有意识,荆白连强行将他带走也是不能的。一个轻举妄动,柏易握着的手电就会掉落,他照着的那一边的人影就没有顾忌了。
但荆白右手中微微发烫的手电也在告诉他,时间是有限的,手电的电量耗尽之前,他必须出去。
荆白长长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他冷酷的理智苏醒。
他决定尝试最后一次。
“柏易。”
“柏易。”
“柏易!”
他连着叫了三次柏易的名字,身后的人没有给予丝毫回应,连身体也没有移动半分。
荆白又吸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从方才起,他就觉得胸口一阵紧缩,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他胸腔里的空气,连唤柏易三声不应之后,这种窒息感变得更剧烈,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这不对……他应该赶快离开这里……
荆白抽了口气,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他先松开了绊住柏易的小腿,试图从这个纠结的姿势中将自己解脱出来——腿倒罢了,最难挣脱的,是柏易紧握住他的手。
或许是两只手握得太久,荆白的右手已经近乎麻木了。
他感觉到指缝间异常滑腻的触感,有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落,一向修剪整齐的指甲,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刺破了掌心。
果然是麻木了,他竟然没觉得疼。
这时,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荆白确信不是被自己牵动的,是柏易自己在动!
在大脑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之前,荆白的手已经立刻握了回去。他愣了一下,急促地问:“柏易?你醒了?”
柏易没说话,荆白感觉到他的手指艰难地在自己掌心划了划,停了片刻,又划了划。
荆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见柏易另一只手还能握住手电,心里已有决断。
他向来果断,这时只对背后说了声:“拿好手电,走了!”
荆白松开柏易的手,在他小腹处摸索了片刻,将自己的手环到柏易腰上。
事急从权,这时也顾不上冒不冒犯了,活着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借这个姿势,他直接半背着柏易往前走。
刚走了没几步,他就听见背后的柏易叹了口气。
那是一声很深、很长的叹息,像是包含了千万种愁绪。月下林间,竹影摇曳,不知是不是被环境影响,荆白的心里也跟着升起几分酸楚之意。
柏易的手指又在他掌心划了一下,紧接着,胸前的白玉忽地传来一阵清凉,像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倏忽便冲走了荆白那不知何处来的愁绪!
那情绪不是他的!荆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这时,他背后的柏易忽然说话了。
他听见柏易关心地问:“怎么了,你很冷吗?”
那声音和他平常说话的语气一点差别也没有。荆白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道:“没有啊。”
柏易“哦”了一声,他好像在找话题似的,忽然又说:“路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掌心又被划了一下。
荆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一边轻轻回握回去,一边语气平常地道:“什么话?”
他一心多用,还得半背着柏易这么个比他还高一点的人,却像是一点都不费力,前进的步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木鼓响,人头痒……”
冰凉的呼吸落在颈间,让那处传来几分不适感,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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