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大门被推开了。
来人走了两步,越来越近,白恒一听出来脚步声很像荆白。方菲轻轻咳嗽了一声,白恒一便知道来人确实是他。
他朝着那个方向侧过头去,荆白伸出手要拉他,也已经握住了他的手,白恒一手腕转动,用力从他手中挣了出来。
荆白眉头一皱,未及说话,白恒一已经自自然然地朝他笑道:“没事,我想在这再坐一会儿。”
他看不见荆白的表情,有眼睛的方菲和王坚却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方菲打了个岔,笑着说:“你们中午要留下来吃饭是吧?”
荆白点了点头,周杰森这时也走出来了,方菲连忙对他道:“杰森,你带我进去吧,我得准备午饭了。”
周杰森推着方菲的轮椅回去了。兰亭没出来,王坚虽沉默寡言,却有眼色,冲荆白点了点头,也起身往房间里走。小院里很快只剩下了荆白和白恒一两个人。
荆白浓黑的眉睫低垂下来,他脸上的神色虽然冷淡,却看不出一点不高兴,反而将王坚那张椅子往白恒一处一拉,和白恒一对膝坐下。
他没有急着说话。
阳光穿过竹架上的青藤,金色的光,暗色的影,都落在他俊秀的眉目上,也落在对面的青年的脸上。阳光照不进他蒙着眼睛的黑布,却能将他略显紧绷的神色,抿直了的唇线照得分明。
见他这个表情,荆白从坐下开始一直在手背上无声敲打的指尖重回平静。
他手肘撑在扶手上,修长纤细的十指交叉,是个非常笃定的姿态。白恒一固然看不见,也能从他心平气和的语气里听出来。
他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第277章 阴缘线
白恒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荆白直接阻止了他:“别说了,你多半也说不出来。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不在乎。”
他语气很随意,好像说出来的这句话无关紧要,但是白恒一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甚至怀疑荆白说的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他说不在乎,不在乎什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他与方菲和王坚确实有所交流,三个人聊了聊昨晚“供养”时的感受,但聊得并不深入。而且他们有太多话不能说了,另外两个人又明显没他想得多。
而且随着路玄对他的反复提醒,白恒一自己也逐渐发现,他不仅是不能提起那些不能说的话题,就连自己脑海中,过去一年的那些记忆,他也只有一个比较模糊的印象。
那段回忆里,只有关于路玄的记忆相对清晰,其他的都很模糊。如果仔细回想细节的部分,眼睛就会开始剧痛,显然这也是禁忌之一。
是老太太……不,是红线媪不愿意让他细想。
可是,如果回忆是假的,婚姻是假的,生命也是原本不应该存在的——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方菲和王坚似乎都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他们苦恼的是昨晚的“供养”似乎有异常。
平时,他们缺失的肢体是不会有感觉的,但是昨晚不一样。
白恒一在昨夜也感觉到了,除了指尖流入的温热,眼眶处也不像往常有种空洞感,反而觉得有种温暖的力量在眼皮下缓缓流动。
这是……有眼睛的感觉吗?
他只觉得陌生。
被“供养”的时候,他和荆白的身体是有某种连接的,他能感觉到荆白伸手过来,想要触摸他的眼眶处。
白恒一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感觉怎么来的,担心贸然接触或会对荆白不利,急忙闪开了。反正“供养”之后,荆白很快就会睡着。
结果今早起来,荆白告诉他依然觉得身体不适,他这才知道昨晚的“供养”真的对荆白的身体有影响。
王坚找他和方菲也是说这个事情。兰亭身体虚弱,是表现最明显的,她早上起床头晕了很久,才让王坚怀疑起昨晚的“供养”出了问题。
“供养”也是他们和自己伴侣的禁忌话题之一,红线媪不让他们对伴侣提起。他和方菲王坚可以讨论,但除了对方和自己有一样的经历,他们也得不到更多的消息。
白恒一发现自己已经是知道最多的那一个了。王坚和方菲连自己的伴侣怎么绑的红线都不知道,路玄早上时却已经给他看过手指上的那个伤口。
他告诉白恒一,那是红线媪捆过红线的那根手指。
白恒一握着他的那只手,却没有办法跟他说得更明确,他嗓子发哑,只能跟随着声音的来处,艰难地说:“可是我昨晚没做任何多余的事,都是按惯例来的。”
?
青年俊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恍然之色,白恒一觉得他听懂了。
“供养”是惯例。就算他们过去的那一年是假的,但是来到村里的第一天晚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供养”必须过了午夜才能进行,但是他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在他印象中向来作息规律的路玄却很晚才睡。
他早早收拾好了,准备睡觉,想把眼睛上的遮挡解开,就让路玄帮忙关灯。
路玄沉默了片刻,却说:“先不急。”
白恒一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对视线并不是特别敏感,所以路玄虽然沉默着,但一定是非常专注地、毫无转移地凝视着他。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局促起来,下意识去摸自己的眼睛。黑布安稳地铺在空洞的眼眶上,白恒一松了口气。
明明是缠好了的……
他一动,就听到了衣服摩擦的声音,是路玄起身走了过来,问:“眼睛不舒服?”
这问题问得白恒一忍不住笑了一下:“都没有的东西,谈什么舒服不舒服。”
路玄就不说话了,但白恒一听得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他能感觉到荆白还在看他。白恒一被看得几乎奇怪起来了。
路玄这个人性格向来冷淡,他印象中两个人虽然相处说得上舒服,但也是他和对方说话开玩笑的时候更多,从未有过路玄一直盯着他看的情形。
所以路玄一直看他,他才觉得自己身上哪里出了问题。但现在一回想,好像路玄从红线媪那里回来之后就一直有点怪怪的。
他能感觉到荆白走到了自己面前,却沉默着一直不说话。
眼前只有黑暗,耳边只有寂静。白恒一以为自己早习惯了什么也看不见的日子,但是荆白这样不声不响的,他心里不知怎么,悄悄生起一些不安。
他的情绪很少上脸,又无眼神可以传递情绪,只有呼吸的频率悄悄变快了。手指还没来得及攥起来,已经被握住。
“路——”
他还没来得及叫完这个名字,一具温热的躯体忽然撞进他的怀抱。白恒一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那个微微颤抖的脊背抱在怀中。
耳边的呼吸灼热、凌乱而急促,整个人埋在他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却总不肯说话。白恒一不知所措,只能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但他的手指终于触到路玄的后颈时,却感觉到他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白恒一更加不解,他想查看路玄的情绪,路玄却不肯放开他,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路玄整理好了情绪,他听见路玄忽然叫了他的名字:“白恒一。”
“嗯?”
“白恒一。”
“怎么了?”
“白恒一。”
“路玄?”
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恒一发现路玄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放开了他。
怀中的温度骤然离去,他下意识地有些失落。但是想到路玄今日的表现,他还是不禁有些担忧,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家里有冰糖,我给你熬点热的甜汤喝吧?”
“不用。”路玄很快拒绝了他,说:“你在这儿就好。”
对白恒一来说,这话听上去实在突兀,他只能纳闷地回应:“我一直在这儿啊?你到底怎么了,是老太太今天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路玄又沉默了许久,最后说:“纸婚不牢固,这次回来,就只是办个加固纸婚的仪式,不会有什么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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