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律顾不上自己的失误,急忙抬头朝坐台望去。第一眼他先落在阿隼身上,看见男人被阿木尔着急忙慌地拽起来退到一边,这才放下心,随即把视线转到造出声响的大可汗那里。
阿木尔把人推到坐台边处便淌着冷汗一言不发。他清晰的看到来人禀报给大可汗的口型,内容上不是哪部又偷摸离开了犁堤,亦不是又出了什么差错惹可汗不悦……而是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阿木尔颤了颤嘴唇,又紧紧抿上。他瞪圆了眼盯着脚底的地面,满脸不可思议。
——大殿下死了!
这声巨大的响动引起了三方的主意,就连场下的击鞠也停了下来。穆格勒的坐台正前方,有几人正抬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颤巍巍走过来,轻轻放在地上,随后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论谁看清了这具尸体的面貌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地上隐约显出人形的尸体让四周原本喝彩的人声刹然寂静。勃律身下的乌骨不安地喘了几气,驮着他在原地踏步。
小殿下的目光在这具实体抬到坐台下的时候就看了过去,但他离得远,只能看到一团血肉模糊。
大可汗将来禀报的人一脚踹下坐台,起身疾步向下走,踩得底板“咚咚”响,一声声宛如擂鼓急促的敲击在人心上。
不安,局促,慌张……种种情绪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静寂里迅速笼罩每一个人。
众人都看见图雅可敦跌撞地跑下坐台,推开可汗,扑到草地上那具浑身都是血的尸体旁。她颤着手难以置信地去辨认早已僵硬的面容,下一瞬似乎认清了此人是谁,顿然号恸崩摧。
四下哗然。
——那是谁?
——死的人是谁?
——是大王子吗?
——大王子死了!
各部开始骚动。有想立刻离开犁堤的,有想留下观望情形的;有的在愤愤讨论何人所为,亦有人在庆幸。
乌利瀚王这次没有来,来的是一位大王子和二王子的表兄。男人在听了亲信来报确认了死去的人正是穆格勒的大王子后,就匆匆起了身,却没先来到可敦的身边,而是找了将从坐台上晃下来的二殿下。
他在延枭耳边附耳说了什么,才离身面露怆然地驻在可敦身后。
宝娜的脸色在阿木尔脱口的时候就苍白了下去。她连忙望到场中刚从马背上跃下来的勃律,扭身就打算冲下坐台。
阿木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低声呵斥:“你干什么!”
“殿下还不知道死的人是谁!”
阿木尔紧紧蹙眉,大手一拧把女子扯了回来拽到身后:“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
宝娜急得眼红:“可是——”
“没有可是!你哪也不许去!”阿木尔斥她,“下面已经够乱了,你还嫌不够乱吗!”
宝娜死死咬住下唇,拗着脸在阿木尔的手里不动了。
阿隼一眨不眨地盯着勃律朝这边走来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他正在一步步走到巨大的沼泽当中。
勃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从马上下来了。他把手里的球杖交给一人,符燚跟着他一起往击鞠的场外走。
“怎么回事?”符燚紧跟在小殿下身边,亚声问。
“出大事了。”勃律锁住眉心。他看不清草地上躺着的尸体到底是谁,但心里已然有了七八分答案。
能让可敦这般伤心的,还能有谁?
他快步来到众人围聚的跟前,似有感般地瞄眼最外围丝毫没有伤感的延枭,这一眼甚至还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点窃喜。
他的视线没有在延枭身上做过多停留,紧接着就落到可敦腿边那个被撕咬着惨不忍睹的尸体上。
勃律地眉心蹙的更紧了。他大致在尸身上扫了一遍,看到腰间露出的熟悉的令牌,心中豁然。
——果真是大殿下。
大殿下的尸体不知被什么动物已经撕咬地凌乱,皮肉翻了出来,有的地方已经露了白骨,整张脸也只能隐约认出原先的面貌。
勃律舔了舔下唇——犁堤里并没有这种猛兽,就连猎场里都不会存在这种凶兽,大殿下的尸身是缘何造成这般地步?
他脑中遗忘了什么,心里却不断敲着警钟。
他听见畏缩在一边抬来尸体的人胆怯地回禀大可汗:“小人们……小人们清理猎场的时候发现的……在林子深处……离得不远处的地方,还有一匹被撕裂的马……”
此人的声音不高不低,离得近的坐台上的人听到了点,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整个犁堤都知晓了。
“是谁!是谁杀了我儿!”图雅可敦哀痛欲绝的哭喊。
四下争议不断——
“是谁杀了大王子?”
“尸体都撕成这样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会不会是阿鲁沁部?因着他们公主的死,大王子可是得罪了阿鲁沁王。”
“阿鲁沁部昨天狩猎没结束就匆忙离开了,若是大王子在猎场遇险,多半和他们有关。”
“可现在人都不在这儿,是不是他们动的手也未必可知啊。”
“还有谁和大王子有旧仇?
……
喧哗伴随着可敦撕心裂肺,使得耳畔一团嘈杂。大可汗扔在声声叱问,然而就在这种纷乱中,勃律乍然听见有一道声音,直直扎在了他的头上。
“父汗,儿依稀记得,勃律是不是带了一只狼来犁堤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四周的纷扰继而更乱了。
狼既是草原上的神,又是草原上的猛兽。草原人敬狼,却又怕狼,尤其还是跟着穆格勒三王子上过战场的战狼,发起疯来到底还是头凶兽。
刹然间,勃律感觉背脊发凉,几道目光随着这句话纷纷钉在了自己身上。他睁大眼睛,瞪向人后方那个男子,勃然大怒。
“延枭!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敢说你没带狼过来?”延枭指一圈四周,“我部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见你的狼来到了犁堤。”
勃律咬牙切齿地吼:“它现在还不会捕食!”
“说到底你带来的还是匹凶兽。”延枭冷笑,“一匹狼混在犁堤里,这里这么多人,指不定哪天就凶性大发乱咬人了。”
他的声音高了几分:“谁人不知草原南面的狼都在你‘狼王’的麾下。现今大哥死在犁堤,尸身又被撕咬,你说说,这里除了狼,哪个还能这般凶残?”
坐台上的阿木尔狠狠敛眉——事情的发展愈发对勃律不利。他攥在宝娜手腕上的手渐渐收紧,生怕女人一个不留神就冒然跑下去。
下方,勃律攥紧拳头,脑中飞快思索。
犁堤里除了狩猎的猎物,是不会有狼一类凶猛的野兽出现的。他本来就不应该把狼带来这里,就算是一只幼崽,也存在一定危险。
可他并未教他的的狼如何捕食,那这犁堤里的野兽究竟是什么?
勃律咬牙反驳:“我的狼有人亲自看管,昨日并未出过帷帐,更不用说进猎场了!”
延枭在小殿下话落的一瞬间步步紧逼:“可小王昨日为何看见你的狼是被人申时带回的帷帐?”
勃律一愣,这刹那幡然醒悟——延枭这是特意在这儿等着,在父汗面前给他顺势提个残杀手足的罪名。
勃律张张嘴,刚想叫他的人来对证,可突然,斜后方的坐台上炸响起惊喊,叫众人的目光一度飞快地看过去。奈何离得远,不清楚是哪个部族的坐台惹出的纷乱,唯独人群中的惊呼声声传进耳中——
“狼!有狼!”
“真的有狼!”
勃律惊愕,迅速扭头顺着来声望过去。
一匹足有一人高的灰狼晃着脑袋从坐台一侧的间隙中挤出来,泛着幽绿狼眸扫荡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它的视线在四下惊慌中先慢悠悠地、滴溜溜地从右到左转了半圈,最后冲着一个站在草地上吓得拔腿就跑的侍仆,张开血盆大口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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