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抖着肩,似是觉得这句话简直好笑。他晃着将其牢牢捆住的铁链,癫狂道:“五年前那场大战,那么多人就死在你们眼前你们都不救!穆格勒杀伐四方,为此死了多少人又见死不救多少人我想殿下不会不知道!”
“那你又可知道,乌兰巴尔这些年都疯狂到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既入了穆格勒部,就该一生遵从穆格勒的族令。而如今你竟然背叛了穆格勒,去勾结这样的魔鬼!” 勃律厉声喝道,“你背叛了庇佑你的穆格勒,天神不会容你,你死后灵魂不会流入穆勒河,生生世世都会被困在阴曹地府做一只孤魂野鬼,如此般你也愿意为乌兰巴尔尽忠?”
“呸!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神,都是你们可怜的自我安慰。”他切齿痛恨,“没有人能掌握草原的命运,你们都不配得到草原。”
话落,男人又抽笑起来。
“疯子。”勃律怒形于色,扭头冲一侧的兵士狠道:“给小王打!狠狠打!”
下一刻,短鞭和滚烫的烙铁再一次烧上男人的肌肤,伴随着痛不欲生的挣扎大叫,焦灼味瞬间四散。
大帐持续了一晚的刑罚声传不进狼师。天微微亮时,有一人偷偷接近狼师的牢帐,在清晨的朦胧水气下徘徊了数圈,见牢帐口士兵寸步不离的把手,他这才折身离开,悄无声息的向奴隶帐的方向溜走了。
谁也不知道,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人无声无息的跟上了他的步调。
前面那男子左拐右拐,直直踏进奴隶帐群里,在一片早已起身干活的奴隶们中快速穿行,在第五座帐口的时候身形一扭,拐进了帐隙里没了踪影。
后方,阿隼大惊,急忙跑过去。他大手拔过帐布往里一看,却发现那座帐后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一团硕大的人影了。
让人跑掉了。
他狠狠蹙着眉,咒骂自己一句,立在原地懊恼不已——以他的脚步,不应该跟丢人才对。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弱弱的女声,听在耳中亲切极了。男子诧异回头,只听一个女子抱着一个装满衣物的木盆站在他身后,微垂首,用让他十分熟悉的中原语喜道:“真的是你啊。”
阿隼一愣,稍稍皱眉想了想,静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眼前的女人,正是自己当初从延枭手里救下的那个中原女子。
阿隼对着她点了点头,视线仍旧止不住往身后方才那男子消失的地方瞥。
他现在心里对此十分在意,心神不宁。
可女子似乎没有看出他的异样,端着木盆微红着脸颊,腼腆的细声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阿隼回头看向她,默住了。不多时,他心里觉得毕竟同从雪山一路翻越而来,一路上好说也有了过命的交情,对方在这里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子,于是关心地问了一句:“在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这话说完,女子的面颊愈发彤红了。
“跟你一起的那些人呢?”
“都挺好的。”女子抿唇笑着,蓦然抬头望进男子的眼瞳中,羞悦道:“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谢谢你当时救了我。”
阿隼感到意外,纠正她说:“你应该谢殿下,是他救我们回来的。”
女人愕然,面上的羞怯落下去不少。
阿隼垂首,看一眼她怀中木盆里的衣服,发现有一件甚为眼熟。他不确定地问:“你洗的这些……是殿下的衣物吗?”
“对。”女人顺着也看了眼,“有个姑娘说今日要全部洗完。”
是宝娜吧。阿隼了然,沉思一刻,直接接过了她手里的木盆,之后对其说:“殿下的衣服交给我洗就行,你去忙别的吧。”
第四十七章
“殿下,哈尔巴拉确实被关押在狼师的牢帐里,由符燚亲自带人看管。”男人着狼师的腰牌,却对座上的另一个人毕恭毕敬。
延枭咧嘴剃了剃牙,听后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他此刻正懒散地靠在榻椅上,跷着一条腿,搭在腿上的那只手掌上缠了几圈细布,掩住了一条深长的刀口。
“勃律呢?他这几日都在干什么?”他碎了一口,从嘴里吐出了一块骨头,砸到地面的软毯上。
“小殿下这几日都在大帐审讯那个细作,并不在狼师。”
“甚好。”延枭端过由旁边跪地的侍女高举过头顶的银酒杯,似有种预先得逞的笑道:“那就让他在大帐里好好多待些时辰吧,免得以后回不去喽。”
“殿下接下来有何吩咐?”立在帐中央的男人垂首问。
延枭扬头饮尽烈酒,咂咂嘴。他眸光稍凝了几息,之后扔掉酒杯光脚下地踩到软毯上,随即便见身边的侍女行云流水般抱着衣物走上前,替他换上一身镶着绒边的袍服。
他散漫地张开双臂,任由侍女替他穿戴衣衫。等到腰封竖好后,他侧首,眼神轻飘飘的落在了吉达的身上。
吉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他的跟前与其耳语了几句,随后折身从小几面上拿了个什么物什,领着那人退出了帷帐。
男子跟着他出了数仗远,方才驻身。他疑惑:“大人,殿下还交代了什么?”
吉达回身,泰然自若地从袖中抽出一支食指长的细管,塞到男人怀中。他淡然吐息,佯装随意地瞧了圈四周,之后侧身在对方耳畔嘀咕了数句。
少顷,男人方才离身,谨慎颔首道:“我知道了,大人。”
不稍时,清晨的薄雾散尽,冬日的阳光洒上雪后的草原,晶莹的地面晃的人眼前发白。阿隼洗完最后一件衣衫的时候,正好到了正午。他盯了会儿冰凉的水,才起身用冻得通红的手掌去挂洗干净的衣裳。
他细心的一件件理好。整理到第四件的时候,瞧着手下那件熟悉的袍服,愣了半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勃律时,少年身上穿的那件。
他还依稀记得,那日少年在马上一刀落下,不仅救了许多人,也斩断了他与昔日的仅存的联系。如今想想,他就像是自己获得新生后再一次闯入人生里的火焰,炙热无比。
就在他攥着衣物呆愣的时候,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女生,让他惊觉回头。
那个中原女人端着稀粥和白面饼小心翼翼来到他身边,见衣物都被洗好晾晒到了衣杆上,她笑道:“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无妨。”阿隼缓缓松开抓在衣衫上的手指,重新将衣物展平整,这才回身看向那个女人。
女子被他瞧得面上又浮出红云。她将手里的饭食递给阿隼,娇羞开口:“这、这是我从他们那里给你拿的,你快吃吧。”
阿隼没接,拍拍手弯腰将脚边那盆污水倒了,走回来拒绝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需要回去了。”他在这里坐了一上午都没见到那个男人回来,这样一直守着也不是个办法。
“回去?回哪去?”这下,女人愣住了,手里端着的东西不上不下,沉甸甸的。
“自然是回殿下那里。”
女子诧异:“你一直都住在那里?”
阿隼应声点头。他踌躇着想了想,还是对女子说:“若是你们有困难,尽管去寻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的。中原目前很动荡,待在这里或许比在大庆苟且活着要强。”
“可是……”女子一句话卡在喉中还没说完,便眼睁睁瞧着阿隼绕过自己身侧越走越远。她揣着碗碟立在原地,面上尽是茫然和窘态。
这男人离开的步伐怎么走的飞快,快到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缠着他似的。她大着胆子来示好,竟是被当烫手山芋毫不留情的甩在了这里。
当真不识好歹了些。
可阿隼并没有闲心去琢磨这女子怎般看他。他心事重重了一个上午,此刻只想快步回到牢帐周围。他远远的就看见那座牢帐外仍有四人把守,却没见到清晨站在那里的符燚。左右望了一圈,发现这地方重兵巡视,自己根本无法靠近。
男人思索了片刻,再度望向那座牢帐的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于是他沉沉叹息一口,借着身旁帷帐在日光下的阴影,悄声离开了这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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