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律懒惰地闭着眼不答话,呼吸逐渐悠长,似是要睡着了。
然而对方偏不让他睡,锲而不舍地又问:“嗯?问你话呢,是不是又在骂我?”
“我没有。”勃律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闷声答,蹙着眉不太高兴。
“真没有?”祁牧安不信,覆在他后脑勺上的手要去拔他的面颊,被人无情地啧了一口,避开了。
祁牧安吃吃笑了好几声,声音就轻飘飘拂在勃律的耳边,搔痒的他直皱眉。
“一晚上了,你除了骂我可不可以说些别的?”
勃律不耐烦地推搡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睛喑哑道:“你睡不睡?不睡就滚下去。”
眼见着怀里的人被惹炸了毛,祁牧安见好就收,将人在臂弯里收紧了许多,心满意足叹喟一口,说:“睡,这就睡,抱着你睡。”
此话落下,他便发觉勃律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已然是陷入睡乡中。
不知他睡了多久,外面停了有半刻的雪重新落下,冷风飕飕的从何时敞开的窗子外灌进来,激得祁牧安猛然睁开双眼,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后发现,原本蜷缩在他怀里的人儿不见了踪影,怀中早已失了温度。
“勃律?”祁牧安起身下榻,在屋中唤了一圈却没得到回应。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他心中突然焦躁不安,仿佛这段时日所经历的全是他空凭想来的一场梦。
外面的漫天飞雪大到就好像是他初来东越的那一年,冷的渗人心脾。
祁牧安赤脚站在屋中,正慌神无助的时候,忽地听见屋外传进耳熟的人声——
“离我远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祁牧安一怔,顾不上穿戴别的,随即不假思索的大步走到门边,用力把门推开的一刻, 他整个人被定在原地。
屋外连着长长的走廊,走廊下连着石阶的地方,背对着他坐着一个被厚厚的衾被裹起来的人影,从后头看圆鼓鼓的一团,软和和的。
离人几步远的两名侍女低着头拘谨地不敢上前,看到将军从屋中出来,立即抬眼求助般地落过来,。
祁牧安在看见勃律的那一霎,提溜起来的心就好似重新有了重量,沉稳地落回实地。他屏住呼吸,渐渐松懈紧绷的神经,冲侍女们低声道:“且先退下吧。”
两个侍女唯唯诺诺地应着:“是。”
待周围没了旁人,祁牧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躯身跪在长廊地上的木板上,从后面紧紧将人拥在怀里。
男人的手臂很有力,锢得勃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被下的手也没法拿出来,只得憋红着脸骂骂咧咧道:“刚醒来,发什么失心疯,你要闷死我了。”
“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勃律感觉勒在身上的力道散了几分,白眼一翻没好气道。
“会的……”祁牧安埋首长长叹息,往他裸露出来的脖颈里吹入绵延的暖意:“我做了一个梦……醒来你就不见了,外面和此时一样,下了好大的雪……和我刚入东越时的景象一模一样。”
“我一个人在雪里走,走啊走啊,走了好久好久,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你……”
“在梦里,我感觉失去你了……”
勃律扬头向着白蒙蒙的天哈口热气,水雾将他眼前的一片白皑雾蒙蒙地笼上。他心疼地在衾被下反抓住身上男人的胳膊,一声声安慰他:“不会的,永远不会的。”
祁牧安平静下来,也不知发的哪门子疯,就着勃律的脖子就一口咬了上去。不算轻,疼的勃律咧嘴直吸气,也不算太重,一口牙印并没有出血。
勃律恼羞成怒,被子下的脚施劲蹬踹,想把身上惹人厌烦的男人挣下去。
——这厮是越发的疯了!
祁牧安咬了一口很快就撤开牙齿,讨好的在他咬出来的牙印上舔了舔亲了亲,责备他:“好端端的,跑出来作什么?”
“来看雪。”勃律躲避着歪头,不想让他抱自己了。可祁牧安如今不再是从前顺从草原小殿下的奴仆,看怀里人要躲,他手臂往怀中收拢,就让人逃不出这四方天地。
他抱着勃律顺势坐在他身后,说:“怎么不多穿点再出来?你的手炉呢?”
“手炉凉了,衣裳上面也是凉的。”勃律不情不愿地开口,中间停顿了须臾才复又接道:“你昨夜把燎炉的火势灭了许多,根本没想到醒来会这么凉,这责任在于你。”
“在我,在我。”祁牧安说罢,又搂紧了几分:“那我们进屋吧?我让燎炉重新旺上去,过不了几息就又暖和了。”
“不进去,我要看雪。”勃律的脑袋往衾被下缩了缩,嘟囔一句。
祁牧安左思右想,想不出什么好话劝人回去,半响过后,男人只得重复道:“外面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勃律没有动,仍自顾自地缩在衾被里,面朝着天仰着。
于是祁牧安便什么也没再说,揽着他一起坐在长廊上望着漫天大雪。
飞雪飘飘然,安逸地落在院中的秃枝头上,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堆在枝丫上,就好似天上洁白的云团,像极了上天的馈赠。
“中原的雪原来是这样的。”勃律突然发声,将身子往衾被里缩的更狠了些。他想伸手去抓从空中坠落的棉雪,但到底没那个勇气。
——自从他中了毒愈发怕冷后,便很少再有赏雪的机会了。
“草原的雪跟这一点都不一样。”他垂了首,声音极轻,轻到祁牧安都快听不到尾音了。
男人张张嘴,还没说出宽慰的话,就听怀中人落寞地叹息出声——
“阿隼……我想家了……”
祁牧安心脏陡然收缩,手指下意识隔着衾被握住勃律环在腿上的手。怀里人神情寂寥,孤独地撑着需要他独立抬起的城墙。
祁牧安闭上眼睛,虔诚地吻上他的面颊——
他想告诉勃律,现在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他曾经以为他在草原上失去了自己的狼主,实际上却是把心永远沉入了穆勒河。上天垂怜他,把人儿再一次还回他身边。
二人默声坐到枝头上的积雪堆到再也堆不下的时候,噗通一声滑着被压弯的树枝坠在地上,祁牧安这才宛若如梦初醒,松开勃律起身对他说:“在这等我。”
勃律就在他松开自己的那一刹那,飞快仰头:“你去哪?”
“去拿个东西。”祁牧安说完折身快速回到屋中,不多久,他再次从屋中返回来时,手上多了枚东西。
勃律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两眼过去只觉那玩意儿眼熟的很。
祁牧安回来还多拿了一条衾被,自己裹上后重新把人抱进怀里,将手里的物件递到勃律眼前,问:“你能不能……再吹一曲给我听?”
男人手掌心上躺着一枚短小陈旧的骨笛,上面点状斑驳,笛身涂上的颜色已经掉的七零八落,可见这些年他把玩这东西不下数次。
勃律讶然地看着他手中的熟悉物件,无言须臾:“这东西……”
“是你的。”祁牧安垂眸低声。
“我知道,只不过它怎么在你这?”
祁牧安说:“你忘了,当初你一直没有要回去。”
勃律舔舔嘴唇,移开目光:“我以为都丢了……所以你就留了这么多年?”
“嗯,这是我身边仅有的你的东西,我舍不得丢。”祁牧安慢慢摩挲骨笛凹陷下去的地方,期待地又朝勃律推了推:“再吹一曲给我听吧,我许久没有听到你吹它了。”
勃律盯着骨笛失神了好几息,才被祁牧安一声声唤回来。他游离般接过骨笛,熟悉的感觉自指尖蔓延,这种感觉就好似他丢失的物什回到手心一样,按耐不住的喜悦。
他哆嗦着手把骨笛置于嘴边,时隔三年,吹空了两次才再次吹出声音。
他吹了一首草原儿郎人人都会唱的腾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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