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胤猛然吸口气闭上眼睛,直到听见人在他桌案前站定,才方睁开眼。
“陛下。”元毅抬着含笑的脸,用拿着扇子的手一拱,向坐上身着金丝的帝王行了礼。
“是臣弟疏忽,回来还未曾来见过陛下。”
元胤看见他那双盛笑的桃花眼就来气:“你还知道?”
元毅轻叹:“皇兄莫要怪罪,小十一被今日的事吓哭了,臣弟安抚了好久才哄好他。”
“我还以为这位公子是十一从哪结交来的上京新贵,却没料到来头这么大。”他用合上的扇骨敲了敲下巴,眼底是意犹未尽的乐趣:“听闻,是草原来的人?”
去找容瑾昱的计划被眼前这个突然到来的人浇灭,元胤现在心情异常不好。他沉颜瞅他,告诫道:“劝你收敛点,他你可招惹不起。”
“臣弟明白,也看到了,这公子下手真狠。”元毅耸肩,“就是不知这样一个人,陛下为何还留在上京城里,竟还让宫中老太医来给他治病,陛下就这般善待他?”
元胤道:“事关东越,就算告诉你,没两句你就要开始嚷嚷听不懂了。”
元毅挑眉,两手一摊:“听到皇兄这般贬低臣弟,怪伤心的。”
元胤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他点了点旁边背靠多宝格的桌椅,示意让人坐下再聊。
元毅乐呵地挽袖坐下,端起茶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
元胤凝望了他会儿,问:“老九,这次回来还走吗?”
“暂时先不走了。”元毅垂首笑道。
元胤点头,食指搭在扶手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那就得空去看看你的母妃吧,多陪陪她,她惦记你许久了。”
元毅颔首:“是,皇兄。”他说完,继续低头端着瓷盏托,一口一口喝完了茶水。
胤承帝撑着脑袋歪身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不知殿内静了多久,他才啧了声,打破了二人间的无声。
“既然没什么事了,就赶紧回去,朕还有积攒的政务没处理完。”
元毅一听,放下杯盏:“皇兄可千万莫要累垮了身子。”
“朕心里有数。”元胤抬笔点了一下,又飞快抬头看他:“怎么你现在也开始念叨朕了?”
“臣弟许久未见皇兄,是在关心皇兄。”元毅起身,拂了拂袖,抬手告退。
元胤一刻都不想听见耳边有第二人的叽喳声,忙抬手让人退下了。
这一坐,又是一夜。
草原弯刀现身上京城,又是在诸多权贵子弟的眼底下亮出来,回府后他们再把所看到的同家中讲讲,不多时勃律的身份就流传在各府的桌案上。翌日果真如元胤猜的一样,朝堂上一群数落他庇护草原人,纷纷要拿头撞墙撞地撞柱以死谏让他处置穆格勒的王子。
朝上闹了好几天,却没一个人敢真死谏。元胤在宫中忙地一连几日连容瑾昱的面都没空闲见到,更别说得知勃律已经醒了的事。
勃律是在翌日黄昏前醒来的,他想睁眼的时候,有很长时间都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处,感觉不到自己是死是活。
他意识里觉得他已经死了,因为他手指微微弯曲起来都很吃力,僵硬地仿佛肌肤上封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他竭力睁开眼皮,就连睫毛上好像都结了一层寒霜。
不知应该感到庆幸还是悲痛,他现在就连寒意也感觉不到了。
他张张干涩的嘴唇,想抬手叫人扶他起来。手臂抬起来的霎那,就好似是一截想要弯折的冰块,发出咔咔的微响。
耳边忽然传来欣喜的叫喊:“公子醒了!”随即,他能听见两三个脚步声从屋子里拉开房门跑出去。
应该是去喊阿隼了。他心想。
可来的却不是阿隼。阿木尔和符燚本来一直守在榻边,因着一天未进食,二人被劝了好几次,才想着去吃一点,结果刚端起饭碗还没夹两口,留在屋中照顾的丫鬟就跑来通传了。
勃律被阿木尔扶着坐起来,眼睛在屋中几人之间转了一圈,看到了纪峥,看到了躲在最外面紧挨着门不敢进来的元澈。
他眼睛绕了一圈,最后转回来落在阿木尔身上,动动唇,哑着嗓音一字一慢地问:“阿隼呢?”
阿木尔道:“他马上就回来。”
勃律喝口水润了润嗓,这次说出来的嗓音好多了,但语气仍旧很缓慢,就像是气迟迟上不来,又像是半途有什么在堵着气流一样。
他几不可察地揪起眉头,问:“他去哪了?”
阿木尔顿了一下,如实答:“他去请神医了。”
勃律垂下眼帘,微张着嘴,好像哈出了一口气。
他气音道:“请不来的。”
祁牧安在雪中跪了一天一夜,全身冻得宛如一根冰柱,双手面颊通红,红的发紫。
可尽管如此,他背脊矗立在白茫一片的雪地中依旧挺拔。
院门从昨夜到今日一直未开,他打算一直跪下去,跪到门开为止。可就在这时候,府中出来人寻他,告诉他穆公子醒了。
祁牧安听到这话时先滞了一息呼吸,好像在思考这人是不是在骗他。而后他连忙起身想要往回奔,可是跪的太久,他刚踩在地上,膝盖不受重力就要弯曲倒下。
“将军!”来人喊出声,手急忙扶住祁牧安,想要架住他。
男子却推开他的手,自己打直膝盖。他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起路来有些瘸拐,可他就这样一步步拖着身子,自己走回了府中。
他的勃律在等他,他要赶紧回去。
勃律慢慢喝完一小碗稀粥,祁牧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屋门口。他闻声抬头望去,惊讶地看到男人身上到处都是未化的雪茬,有的地方雪掉不下来,已经积了一指节厚。
屋中所有人看到他都感到愕然,可他却丝毫不在乎。他的眼中只有勃律,看到勃律醒过来坐在榻上,虽然面色仍旧没有血色,可见到活生生的人时,他是欣喜的。
就像是几月前,看到勃律还活着时的心情一样,又不太一样。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多么狼狈,身上到处都粘着雪。祁牧安手忙脚乱地拍干净衣服,方手足无措地踏进来,缓缓走到勃律的榻边。
勃律扬头不虞地望着他,盯着男人端详了半响,才出声对屋中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吧。”
屋中人很快离开,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祁牧安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蹲下身把人紧紧抱进了怀中。
勃律贴着男人的脸颊,这才感觉到一点从他身上传来的冰凉温度。然而就算有多么寒凉,他现在所能感知到的,远不及之前所感到的冰冷刺骨。
但他仍旧知道祁牧安身上肯定早就冻透了。他推了推身上人,不满道:“你身上好冷……”
祁牧安听见这句,忙不迭松开双手离开勃律,束手无措道:“我,我去暖暖,暖了再来抱你……可好?”
勃律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祁牧安飞快舔了下唇,起身想要去燎炉边烤得暖和些。不过他还没完全立起身,袖子就被榻上人轻轻拽住了。
“回来。”勃律命令他。
祁牧安只得依言重新蹲了回去。
勃律目不转睛看着祁牧安被碎发遮挡一半的额头,抬起手轻轻碰了碰。
祁牧安心中一颤,顿时了然勃律这是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他有些心虚,拽下勃律的手不让他继续摸,攥到掌心憋着颤声道:“不疼。”
勃律敛眉,骂他傻。
祁牧安弯眼笑起来,这次换他没有说话。
勃律让他把燎炉搬进,拿了自己的手炉放在他手里,让他坐在榻边,便陪着自己边暖着。
他捏捏祁牧安的掌心,被人反手用力攥住。
勃律想笑,可他现在笑不起来,嘴角的弧度僵在半空不上不下,让他很烦躁。
他瞟了瞟关上的窗子,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是不是快到白月节了?”
祁牧安凑近他才听清了勃律的话,点头柔声应着:“是,过几天就是新岁了。”
勃律歪头想到了一件事:“那雅尔大会上我好像曾允诺你,若得了魁首,就把我送你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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