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的时候,天高云低,躺在草地上随时都能触到近在咫尺的棉云,心情就会好不少。可你们中原,不知为什么,非要把人困在这口井里,什么都瞧不见。”勃律比划了下院子上空四周围起来成一张口的房屋脊顶。
“偶尔,我也想听听有没有信鹰的声音,能不能找到哪怕一点家的感觉,这样我会心安。”勃律把头垂下来看着脚边,脚尖拨拉了两下地上的石子。
祁牧安顿了顿,跟着勃律看着夜空。
直到他抬头,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平静地看过天了。曾经在草原看到的是安宁,可现在入目却连一片星光都没有,只有沉重的昏暗。
祁牧安静静听身边人还在不断絮絮说着什么,可听着听着,身边就渐渐的没了声音。他偏头看身侧的人,发现勃律手肘架在膝盖上,支着下巴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祁牧安愣了愣,注视了他许久,才伸手把人往自己身上揽。他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梦中人,小心翼翼让勃律靠在自己身上熟睡。
他低头凝睇着勃律,搭在其肩上的手几不可察的越握越紧,像是怕臂弯里的人一觉醒来失了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勃律是被一声禽类的鸣叫声惊醒的。他睁开眼睛,入目的首先是头顶悬挂的并不明亮的夜灯。他定定看了会儿,夜空中再次传来一声鸣叫,这才让他回神,眼前景象逐渐清晰。
他转过头,怎料猝不及防地直直望进一双黑曜里,这才发现原来他枕着祁牧安睡着了。
“醒了?”
勃律愣了一瞬,直起身揉揉眉心,点头道:“我听见信鹰的声音了。”
祁牧安抬头看向天空:“我也听见了,它好像回来了。”
勃律坐着清醒了片刻,喑哑着嗓子对祁牧安说:“我怎么睡着了?”
祁牧安笑起来,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伸手替他捏上眉心,用恰到好处的力气代替勃律的手指帮他缓解睡意。
勃律惊醒后的焦躁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他暗地勾起唇,放下手,任凭身边人舒舒服服的伺候自己。
又过了会儿,似是那个小叶铁铊部的族人取到了信鹰的回信,院门从外被叩响三声。
勃律睁开眼睛,拂下祁牧安的手:“我去看看。”
“好。”祁牧安点头,目视着他起身走向院门。
勃律打开木门,果不其然,外面夜色下燃着一盏夜灯,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手上拿着的,是一封信。
“殿下,回信。”
勃律接过来低声道谢:“今夜叨扰你了,多谢。”
男人说:“殿下客气了,还烦请殿下代我们向公主问好。”
勃律应下,目送着男人离开后,才关上院门上了门闩,走回祁牧安的身边重新坐下。
他当着祁牧安的面把信抽出展开,上面写着的是复杂的草原文。祁牧安扫了两眼,发现有些字瞧着眼熟,却生疏了不少,已经忘记怎么念了。
信敲上去大体不长,可勃律看的细也慢。他过了片刻后才看完,合上信纸对祁牧安道:“额尔敦塔娜已经知道了,不仅腾出了帐子,还提前备好了前去大漠所需要的东西,如此一来缩短了不少时间……”
勃律瞥眼身后几间关闭的屋门:“明日我们一早出发,晚上就能到,这样一来前往大漠前只需要休整一日即可。”
祁牧安对勃律的计划没有异议,但他有一点没明白,问:“你让额尔敦塔娜给大漠准备了什么?”
“结盟礼。”勃律身子往后倾了些许:“在我们草原,结盟书没你们看的那么重要,纸上白纸黑字的,不过是记录了两部有过这场结盟罢了。只有送上好礼,章显诚意,另一方收下后双方交换信物,便算是真正结盟。”
他忽然顿住,想起草原上倒戈的那些昔日盟族,蓦地闭上嘴抿抿,皱眉偏移目光,嘟囔:“要是不强大或是没了作用,就没什么实质性,轻易便能反悔——但这毕竟是我们先祖留下来的规矩。”
祁牧安懂了,忽然不知怎么想的,揪出了陈年往事:“所以当年额尔敦塔娜的那场结亲,也是场结盟礼?”
勃律飞快舔了下唇,扭头看了眼祁牧安:“算是……额尔敦塔娜送来的这场盟亲,也算是份礼。”
祁牧安无声注视着勃律开口说完,末了转回头,也托着下巴,手指遮掩半张脸,眼睛仿佛和黑夜混合,叫人看不清情绪。
勃律瞧着祁牧安的神情,一时间哑然,心知这人是一声不吭闹别扭了。他叹口气,贴着人低声道:“只是作了场戏,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到现在还记着?”
祁牧安头没转,只眼睛转回来瞥了他一眼,又很快瞥走。
勃律看笑了,气得咬牙切齿地捏上人的脸颊,被迫让他把脸转过来看着自己。
“嚯,这醋你也吃?”
祁牧安猛然攥住掐着自己脸的这只手腕,盯着勃律缓道:“不提还好,一想起来你差点和别人成亲,我心里就堵得慌。”
他把勃律的手慢慢拽下来,一寸寸移到自己胸膛,贴着衣衫布料按在心口上。
勃律动动手指,叹口气:“没有‘差点’,全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把这事当真。”
“额尔敦塔娜性子其实比其其格还要烈,平日里装得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实则恨不得把商贾绑在小叶铁铊部里。”
“她心里早就有人了,哪里能看得上我?”
勃律见点明到这里,祁牧安仍然抓着他的手腕没有要松的意思,再次叹口气,五指屈起,在人胸膛上不痛不痒地挠了几下。
祁牧安却仿佛丝毫没感觉到一样,如盯梢猎物般直勾勾盯着勃律,叫人被瞧得一头雾水,头皮少见地还有些发麻。
勃律等了半响都没等来祁牧安开口,他自己先不耐烦起来。他扯动手腕,可人依旧拽得紧,根本扯不动。
青年无奈,想问他今夜忽然怎么了,到底想干什么。然而这话还没斟酌用什么语气说出口,就察觉眼前人的身子又往前前倾了些,热气仅有一小段距离,就能铺洒在他的面上。
他听见眼前人矜重道——
“勃律,我们成亲吧。”
勃律愣住,逐渐睁大眼睛,望向祁牧安。
“……你说什么?”勃律忽地来了力气,就着贴在祁牧安胸膛上的手一推,把人推到在身后的木廊上,压着人看着那张脸,自上俯视他。
“你当真的?”
祁牧安身长另一只手臂揽过身上人的后脖颈,将人一点点往下压,按在自己怀里。
勃律感受着他胸腔震动,听到耳边他吐着热息慢慢说:“当真,比金子都真。”
“你说你们草原儿郎不需要繁文缛节,那我就陪你回草原,山川为证,日月为媒,只有你我二人,再无旁人。”
勃律听后一时迷离恍惚。他被人拢在热腾腾的怀里,是这三年都不曾感受过的温暖怀抱,现在他重新拥有了。
他没有告诉祁牧安,这些年在这座小院子里,他不止一次的想过他,想过他的脸,想过她的手,想过他的温度。若是那段难熬的日子里有他在身边,他有所依靠,有所期盼,是不是就不会自我厌弃,乃至自我凋零?
勃律埋进祁牧安的颈间,闭上眼睛,汲取这片梦中三年内日日夜夜都在梦的热源。他翕动嘴唇,弱声答:“好。”
祁牧安深吸一口气,把勃律搂得更紧了些,听脸侧的人一声声如呢喃。
“真好……”
他们二人迎着夜色在院中待到清晨,把屋中的众人一个个叫醒后,符燚出去买了路上吃的饼子,便上马继续上路。
城门已经开了,他们一行人轻轻松松出了凉州,便是真真正正的踏入了草原。
符燚坐在马上啃着饼子,目光在左右来回飘忽,突得被勃律的脖子吸引了目光。上面裸露着一小块红斑,像极了虫子咬的。
他早就不是三年前的符燚,只愣了愣,目光有感觉般转到勃律的脸上,看到他嘴角隐隐若仙的弧度,紧接着又瞬间望向祁牧安,一切便什么都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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