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帷帐后,等到快晌午的时候还不见勃律回来,自己肚子倒是先传来饥饿感,他这才发觉竟是从早上起便什么也没吃。阿隼在帐内坐着磨了良久,才打定主意偷偷去厨帐瞧瞧。
站在外头没再瞧见符燚的身影,走过主帐前也没见到那摆的整齐的十具尸体,估摸着符燚应该是去处置了,无暇顾他。本想着没人注意到他,哪料进了厨帐,一打眼便被宝娜捉个正着。
他将掀开厨帐的帘子,后脑勺就被人用瓜瓢狠狠敲了一下,敲得他直吸凉气。回过头想看看是何人,正好对上女子凶巴巴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里?”宝娜斥他,吓得他避了再避,生怕这位彪女子将手里的东西朝他砸过来。然而女人下一句还没说出口,就被帐内另一道声音掐住了。
“宝娜!”帐内的人朗声喊她的名字,竟意外地让女子憋屈般闭了嘴,推开阿隼立马走进去。顺着掀开的帐帘,他看见一个略微熟悉的人。
宝娜拎着瓜瓢背到身后,乖巧地踱到妇女跟前,弱弱唤句:“塔娜姑姑。”
塔娜姑姑先是抬眼瞧了帐口处的阿隼,而后才开始责备面前的女子:“你脾气怎得愈发燥了,在殿下身边这么久愣是半点都没学会规矩。”
宝娜皱起脸一声不吭,双手在身后用力抠着瓜瓢,硬是叫阿隼也不禁心疼那物什一刻。
吵完了,招呼走宝娜继续去帐里干活,塔娜姑姑才转向阿隼问:“厨帐乱,又燥热,你来这里作什么?”
阿隼垂帘,没好意思说他饿了。他眼睛在帐中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一筐白面饼上。
妇女瞧在眼底心下了然,伸手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白面饼。阿隼面上一讶,小声说句谢谢,伸手接过填进嘴里。
“听说昨夜殿下同你遇险了?可有受伤?”塔娜姑姑扭身朝炉子下添了几根柴火,而后转到另一边着手和面团。
宝娜在后方掐着腰搅着白米粥,这几个字蹦到耳朵里叫她不禁鼻哼一声,似乎十分不高兴。
阿隼小心翼翼望了女子一眼,开口答道:“不曾受伤。”
塔娜姑姑一顿,瞄向阿隼面颊上那道糊了药膏的口子,但什么也没说,继续闷头干事。
帐内一时只有灶炉的嗡嗡响,很快闷热席卷全身,罩着他在这四角小方里站立不安。他晃头转着看了一圈,寻思着做点什么,却奈何无处下手。
这时,宝娜生巴巴地开口,话是向塔娜姑姑说的,目光却直直盯着他,活像他身上染了什么出彩的地方似的。
女子扬头说:“我去给符燚送膳了。”
塔娜姑姑招招手没说话,只见女子穿过来,走到他身边身形停了一下,于是一个十分清晰的冷哼被阿隼尽收耳中。
阿隼嚼着白面饼有些无措,睁着双眼无辜地注视着女子离开厨帐。他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不敢惹她了——这分明是个小霸王,比大庆那位娇生惯养的公主还要难相处。
帐内再次没了人息。塔娜姑姑忙于手中的活,也没有功夫闲唠。倒是男子独自在那儿站了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
“塔娜姑姑……”阿隼蓦地叫住妇女,神色纠结,嗫嚅着:“你可知……殿下喜爱吃什么?”
塔娜姑姑意外地望向他,边和面边道:“殿下自小便爱甜食。”
阿隼眼睛一亮,托着胳膊半掩着咳嗽一声试探问:“那殿下……吃过中原的糕点吗?”
塔娜姑姑笑了一声:“小殿下自幼吃我做的奶糕长大,哪吃过那些?”她想了想,忽然赞起来:“不过我听说啊,你们中原的糕点极其精巧,口感也好,若是我能学个一星半点的手法,小殿下以后定是恨不得天天跑我帐内要糕点吃。”
想着少年追着人要糕点的情景,阿隼也忍不住扬唇,但很快又落下来。他摸摸鼻子,咬住剩下的半张白面饼,伸手开始卷自己的衣袖。
拿下嘴中的饼,他问:“还有稻米吗?”
塔娜姑姑空出手指了一个地方,奇怪道:“你要做什么?”
“米糕。”阿隼噙住一抹笑,飞快地将手里的饼吃完。他大步过去舀起一勺米泡入水中,解释起来:“中原的米糕很好吃,我想殿下应该会喜欢……正巧我会一点,便想着做给他尝尝。”
他想,人要学会知恩图报。今日他给勃律做了米糕以示救命答谢,这件事便谁也不欠谁了,日后想起来也不觉得内疚亏心。
塔娜姑姑笑起来,感到意外:“你像是握刀子的孩子,不像会这些的模样。”
阿隼心中一惊,淘米的手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初。他深了眸子,盯着身前的水汪,一眼好似望到了往昔。他驻在那里,背脊凉寂,让人看了莫名心疼。
他终是轻叹:“事往日迁,今是昨非……恐怕如今的我才是我罢。”
第四十章
一炉米糕还未出炉时,听外面有人说小殿下回来了,但心情不大好,直接谴出所有人,叫了符燚在主帐里谁也不知在单独聊些什么。
许是要聊那些刺客和二王子的事儿。阿隼想着,蹲在灶前拨拉着里面烧焦的木柴。
这时,宝娜返回厨帐,将踏进帐内便问道一阵香喷喷的气味,她猛吸鼻子问道:“这是什么?好香!”
“是米糕。”阿隼回她。
“米糕?”宝娜凑过头一看是他做的,立刻耷拉下脸。她没好气道:“可没人敢吃你做的东西。”
阿隼回头看她,心里发酸,然而还没开口,一旁的塔娜姑姑便一掌将女子揪到了身边,责她:“殿下都回来了,你还不赶紧去跟前伺候着,在这瞎乱什么。”
“哦。”宝娜委屈地揉揉胳膊,赶忙跑到一旁准备食盒,七下八下的收拾好灰溜溜地再要出帐:“我去将这些膳食给殿下送过去。”
瞧着女子匆匆忙忙地从塔娜姑姑的身边离开,阿隼叹口气,盯着燥热窜动的火苗发了好久的呆。
这厢,少年在主帐里驾着腿来回擦拭着沾了血的银刀,等擦到第五遍时,才见符燚端着碗碟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见人进来了,少年手下动作一顿,正巧银光一闪而过晃到男人的眼前,叫他不禁腿一软,却仍跌撞地自觉找矮椅坐了下来。
那宝刀上面还有一点血迹未擦净,勃律嫌弃地抓住粗布用力狠狠擦了两下。
这气势有点吓人。
符燚悄悄埋头扒拉了口白饭,却不敢咽。他不知道勃律是在延枭那里又受了气还是怎么,总归这小殿下面色不太好。
——相当不太好。
少年擦好银刀,来回端详,未再发现旁的瑕疵,这才满意地扬起眉。随着他收刀的间隙瞟见了缩在一旁的男人,高大的身子团在矮椅里甚是好玩,让他呵笑出声:“你这是怎么了?”
符燚艰难地咽下白饭:“你把延枭杀了?”
“你脑子犯什么浑。”勃律骂道,“我若杀了他,你吃的就是最后一口饭了。”这话一出,反叫他咧开嘴露出一颗小虎牙,嘻嘻笑着再道:“不然你多吃点,吃饱了,没准延枭明日就被我杀了,到时候你同我一齐向父汗负罪。”
符燚忙摇头:“我还没娶女人呢,要负罪你拉着阿木尔去。”
勃律嗤鼻,身子一歪倒在了榻椅上,不咸不淡道:“我这好二哥死不了……他恼羞成怒地同我打了一架,可惜技不如人,还是败于我刀下。”
“你伤了延枭?”
少年将宝刀放在身旁,双手枕在头下闭上眼,不屑冷哼:“我没有把他手指头砍断就已经很仁慈了。”
“他承认是他做的了?”
“我二哥怎么看都是废物,倒是这点实诚的很,他那藏不住的神情让人一瞧便明了。”勃律沉默,静了片刻,重新开口,不过这次的声音没有方才明亮,好似被盖了厚厚的纱,又闷又沉。
“这件事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勃律睁开眼,悠悠吐出口浊气:“以后就不是争功斗权了,而是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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