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身上穿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衣衫,上面是他最喜欢的那道明艳花纹。
他想起今日早晨自己还围在这件衣袍边吃着并不怎么好吃的面糕,可是如今这件衣袍沾满了血迹,宛如枯萎的蝴蝶坠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她是脆弱的,仿佛一触即碎。
蝴蝶奄奄一息,身边站着另一个人,手上的刀正一滴滴在雪地上溅开朵朵赤莲。
——他没见过莲花长什么样子,但这个时候他总觉得这漾出来的形状毒的他窒息。
“这是穆格勒那个老东西从西域带回来的胡姬。”巴特尔啧啧两声,踢了踢脚边一动不动的女人:“倒果真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入了穆格勒,还生了一个小崽子。”
“我同你商量商量,这个小崽子归我。”少年蹲下身,手指掐上他的面颊,指腹细细摩挲:“长得真好看,越看越让我喜爱的紧。”
他紧着呼吸,斜眼瞪着这个少年,喉咙里呜噜发着类似小兽一般的示威,这让少年愈发感兴趣地睁大了眼,脸上笑意更深。
巴特尔不悦,警告他:“哈尔巴拉,这崽子身上可留着穆格勒的血。”
“一个胡姬生的种,穆格勒那老东西会放着两个有图兰部血脉的儿子不用,来理会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杂种?”
哈尔巴拉不屑。他抬眼冷视着对面的巴特尔:“这是我们一起抓回来的,我总归要拿到属于我的战利品。”他朝巴特尔脚边努努嘴,“最漂亮的已经被你快弄死了,小的也死了,你让我玩什么。”
哈尔巴拉手下的力道大了几分,攥得他头皮生疼。他红着眼睛,仿佛要将人生吞入腹。
巴特尔冷笑:“这是一匹小野兽,此时不杀,往日会成隐患。”
“砍了他的四肢,将人囚在我帐子里,哪也跑不掉。就算是只小野兽,也只能被我这只猛兽牢牢握在掌心,翻不出天地来。”
巴特尔眯眼盯了哈尔巴拉一会儿,说:“你若哪天被他咬断了腿,我不会救你,你也不用活在乌兰巴尔了,我一刀了结你。”
哈尔巴拉肆意笑了起来,似乎根本不信对方的话。
巴特尔不再理会这个疯笑的少年,他看向脚下的女人,举起手中仍旧滴着血珠的刀,作势下一瞬就刺入那具娇嫩的肌肤中。
他突然在哈尔巴拉手下剧烈挣扎,惊恐万状地瞪着巴特尔和他手中的刀,也瞪着地上那个气息渐渐流失的女人。他声嘶力竭的疯狂着,被摁在地上的身体努力发力向前爬。
他句句嘶吼:“你放开她!放开她!”
哈尔巴拉一掌快速捂上他的嘴,把剩下的声音全堵在嗓中。少年死死箍住他的动作,将他的脑袋重新压回雪地上。
他狞笑两声,声音却恐怖地轻柔:“小东西,省着点力气,一会儿有的是你嚎的时候。”
他不断发出绝望的呜声,在视线将要砸入白雪中的一霎那,他瞥见那个男人用自己手中的刀,狠戾地刺入女人的背脊中央,贯穿整个胸膛。溅出的血液如河水般涌出,很快将他埋没进腥红中。
勃律搭在衾褥上的手指猛然收缩,眉头揪起,那双闭了许久的双眸开始颤动。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迷离的在帐顶上转了一圈,随后闭上缓了一息重新睁开。这次,他将头顶的全貌清晰的尽收眼底。
勃律在第三日的晌午终于清醒了过来。
鼻腔中似乎还留有梦中那股血腥气,让他不适地皱起鼻子。少年吐出口浊气,刚想起身,腰腹的疼痛让他整个人又缩了回去。
勃律迷糊了阵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回,他掀开身上的被褥,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坐在床沿边,低头一瞧,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很是干净整结。
他歪头想了想,刚醒来有些迟钝,一时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勃律放弃了思考,抬手掀开衣角,露出腰腹上缠好的一圈圈细布。
勃律盯了良久,直到听到周围发出一道小声的哼唧,他才回过神放下掀起的衣衫。
他的视线寻着声音在帐中绕了一圈,很快锁定在趴在小几上泛蔫气的小狼崽身上。勃律一愣,急忙扯过手边的一件披衣下了地,一步步踱到狼崽的身边。
“他们怎么……都不给你喂点吃的。”他沙哑着嗓音,心疼的去抱这只不停哼哼唧唧的小狼崽。
腰腹上的伤让他第一次揪小狼后颈的时候疼的软了手,揪第二次才提到怀里。
这时,帐外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很快帐帘就被人从外面掀起。
勃律蹙了蹙眉,偏过头眯起眼,有些难以适应外面射进来的光线。可来人却身形一顿,随即脚步飞快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醒了。”阿隼眼中有掩不去的欣喜,他赶忙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圈,手脚顿感无措,立在少年面前不知该如何摆弄。
最后,他轻轻拢了拢小殿下披在身上的衣衫,将衣襟处收紧了些。
勃律轻叹口气,对着他这副紧张感低笑出来:“听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再也醒不过来了。”说完,伤口随着笑声颤的他浑身都撕裂疼痛,当即屏了息皱住眉,笑声戛然而止。
“你昏迷了三天。”阿隼伸手要把他扶回床榻上,“你伤未好,先休息吧。”
勃律抬手制住阿隼的动作,重重喘出一口气平复了痛感,懒散抬眼对他说:“我饿了。”
阿隼一愣,看向少年嘴唇泛白,自恼一瞬,说:“我这就去给你端吃的过来。”
勃律缓缓点头,在他要转身走的时候又急忙唤住他。少年的目光落在怀中可怜兮兮的小狼崽身上:“你们今天没给它喂饭吗?”
阿隼再一滞,想了起来。他目光不明的撒在狼崽子头上,默了一刻,沉音老实交代道:“这几日我们根本无暇顾它。”
“我拼了命把它救回来,不是让你们再让它死的。”小殿下两眼一翻,气的大喘气,腹部直抽抽。他疼惜的将怀里的幼狼揽紧了几分,错身慢吞吞的想要坐到小几旁。
阿隼冷下脸:“自己都没得活的时候还想着它怎么活?要不是你一意孤行,现在也不会半死不活的站在这里。”
勃律哈出口气,气的目光凶狠,咬牙瞪他:“我又没让你滚回来,现在自作主张完又对我说教,你长能耐了是吧。”
阿隼怒火直冲,两步上去攥住勃律的双肩,紧紧将其箍住:“你讲点道理,我若不是查觉不对赶过去救你,你早就死在那柄刀下了。”
勃律绷直唇线,狠狠怒目着眼前的男人。看了片刻,他向下的嘴角猛地向上扯起,轻哼发出一记冷笑。
“这么自以为是,当初又何必往我眼前送,乖乖听话听了这么长时间,挺憋闷的吧。”
阿隼瞳孔一缩,张张嘴苦笑一声:“你乱咬什么人。”他垂下目光,喉结滚动往下咽了咽,整个人突地呈现出一副疲倦的状态。
他握在少年肩上的手没松,反而身子前倾慢慢倚下来。在勃律愣神不知道他要作何的时候,便觉右侧肩膀窝里一沉。
阿隼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靠在少年身上的那一霎那,他觉得这几日的紧绷感瞬间烟消云散。
他叹息:“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对你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他抿抿嘴唇,停息一口后呼地尽数吐出来。
“我生怕有一天连你的温度都抓不住……我真的好怕,你再这般专断下去,有一天会像那日一样,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失息。”
勃律静默。他微微仰头,撇开目光去望帐外透进来的阳光,明亮到好似光看在眼里就觉得暖暖洋洋。
少年感受着身上承载的重力,忽然就释怀了。他垂帘淡淡扫了一眼,幽幽叹口气,腾出一只手绕过身外抚上阿隼的后背。
他有气无力的哑声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番味道。
“我真的饿了,你再不去给我拿吃的,现在就能看我死了。”
阿隼默言,抱着少年在怀中猛嗅一口方才松开。
——他当真是拿这人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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