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宴席哪有这般富丽堂皇,整个大殿里立了不止一个宫女侍候,自打他坐下来就觉得身边有人站着,束手束脚,远没有在草原上自在。
他看了看几上几盘中少得可怜的瓜果菜肴,又瞧瞧抬眼看看对面,没一人动。
这时候酒壶换了回来,祁牧安帮其搁置在几面上,制止了他的动作:“陛下还未到,这宴席便开不得。”
勃律搅着一双眉,忍不住,往祁牧安那边稍微挪蹭了一下矮椅,低声好奇问:“你不是从没在东越这种地方现过身吗?怎得连宫中规矩知道的一清二楚?”
祁牧安说:“我好歹是昌王之子,在大庆总归也得被朝中称上一声将军,进过大庆皇宫,这种宫宴自是参过好几次。”
勃律大悟,眉毛一挑“哦”了一声:“想不到我的阿隼曾经这么辉煌,红人啊。”
“不是。”祁牧安无奈地去捂勃律的嘴,想让人赶紧把嘴闭上。
勃律见状撇嘴,忙不迭侧头要避开男人的手,躲过去后压声嘀咕:“草原上就没这么多讲究。”说着,他不满地比划了一下二人之间的间隙:“你们宫宴之间都离这么远的吗?”
祁牧安瞅着他,刚要张开嘴,就被对方抬手制止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闭嘴吧。”勃律落下手,往后看了眼斜后方垂首站立的宫女,见她的目光是落在地上的,于是才不自在地挪挪身子。
“我本来就没打算答应胤承帝来。”他瞥眼右手边,“但大漠使臣都应下了,我身为盟友不应,着实说不过去。”
他低骂一句:“果然答应来劳什子宫宴特别愚蠢。”
骂完,他话有所指身边对着殿中四周一脸坦然的大漠使臣,对祁牧安说:“他怎么能这么坦然?”
似乎是感受到旁边相较灼热的视线,大漠使臣身形半转过来,对上目光,朝着二人笑了笑。
勃律深吸一口气把视线收回来,听耳边祁牧安的声音压低了传进来,还染着三分笑意。
“大漠的王宫可不比这大殿要少上多少金灿。”
听懂这这话,勃律冷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我们草原粗俗了,不懂得高雅。”
话音降落,祁牧安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殿外便传来通传,这次竟是胤承帝和十一皇子一同踏入大殿。
殿中众官纷纷起身行礼。
勃律注意到元澈虽然端着皇子气势谨慎的跟在胤承帝身后,脸上倒是隐隐闪现一丝高兴,心道看来这元胤今夜的兄长做的还算不错,他那几句话到底没白呛,倒是把人呛醒了几分。
元澈踩着高兴坐到湘王身侧,元毅似乎也看出了小十一的心情甚为愉悦,侧着身子同人讲了几句,勃律就见小少年和兄长回完,朝着自己的嘴角扬高了好几分。
待胤承帝坐于上方,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挥,宫宴便由涌入进来的数色美人舞姬,伴着乐声开始于大殿上方。
相隔之远的大庆,东宫里,殿内昏暗到只点了一半的烛火,堪堪照亮桌案,和桌案后的人。
李玄度静静看完手上传回来的消息,随手把它撂在身前的桌面上,原本压在昏暗里的嘴角缓缓上扬,对着前方俯首的人说:“东越结盟了漠北?”
男子不敢抬头,回:“回殿下,现在是整个大漠都和东越结盟了。”
“据探子说,大漠的使臣已经进东越上京城,怕是现在已经面见过胤承帝。”
李玄度淡淡笑着,食指在桌案上点了点,点到被自己撂开的那叠白纸黑字的薄册子上。这一声声敲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在对面人的心头上,让男人不由紧张吞咽。
无人能探查太子的心思,也无人能再对视太子那双弯着弧度却不带任何暖意笑意的双目。
李玄度默了许久,指尖从桌上拾起来,随手拿过一个东西把玩了几下,对男子说:“宿城对孤来说已经没用了,找个机会,烧了吧。”
男子的视线在李玄度指尖把转的昌王令上停留了一瞬,继而行礼应道:“是,殿下。”
第二百八十三章
胤承七年秋,乌利瀚和乌兰巴尔在草原结束战役,哈尔巴拉到底还是没从必勒格手里完整抢回领地,终归让人夺走了靠近西面的大片地盘。
延枭听到消息,坐在城中对着哈尔巴拉大声嘲笑,一连笑了好几日,笑得哈尔巴拉的脸色比墨还黑。
可还没待他笑多久,就传来另两则消息。
草原的第二场混乱由此展开,必勒格率领的乌利瀚部,和一部分打着与穆格勒部交好旗头的部族、几个一直缩身在草原上中立的部族转脸扬着同勃律的结盟书,一齐压制归顺于乌兰巴尔部的部族,几方难免少不了兵马冲突。
而东越西北包围他们还留剩在那边的驻军的消息,等传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被勃律的兵马困死住了。延枭气的正要做主回到草原时,与此同时再传来消息,西北的兵已经主动出击,直逼宿城,眼见着就要兵临城下。
十月初八,两方在宿城外交战,双方僵持一月有余,在勃律与祁牧安的率兵下眼见攻城有了一计可成的突破,假以时日定能攻下宿城。然而怎料就在这时,宿城内却突然燃起火光,瞬间吞噬掉整座城。城内城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道火光是从何而生由何而起,城内人以为是城外设计溜进城藏了军火,城外却以为是城内作茧自缚,要弃城而逃。
整座城危在旦夕,哈尔巴拉和延枭的人马*见势头不对,忙连夜撤军,在大庆派来协助的驻兵的引领下逃离宿城。城中百姓一时间置身于水深火热中,逃离的速度赶不上火势的增长,城外兵马只来得及救出小部分人,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宿城没入冲天的烈火里。
与此同时,另一方向,一直由容家二子率兵在打仗的骥都在即将逼退大庆兵马取得大捷的时候,被对方出其不意突然出现的兵力两面夹击,不得不退回,尽力守住骥都。
一场大雨将两条消息传入上京,胤承帝在朝上大怒,一怒宿城毁于大庆之手,二怒骥都险些如宿城一般落入大庆囊中,容家于朝中的地位在一众官员眼里转眼间突然变得岌岌可危,容瑾昱接连几日未曾上朝,朝中人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容家是不是要失宠。
追到骥都外的大庆兵马却并没有着急进攻眼前的都城,而是嚣张地驻扎在离城仅有一里外的地方,往城中送进了来自大庆太子的议和书。
此封议和书被人快马加鞭送入上京城,元胤阴沉着脸拆开,果不其然,这议和却不简简单单是议和,李玄度还要他们送赵长辉回大庆,在大庆皇宫盖下玉玺帝印。
元胤捏着这则议和书坐在案边整整一夜,在翌日清早叫人去西北把祁牧安召了回来,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勃律。
似是李玄度有所预料,在祁牧安收到元胤的传召回京的那刻,两方的所有战役终于暂时停歇,就像真的在期待议和书一样。
他们回到上京城时已经是腊月十五,城中的雪下过了两轮,马蹄踩在积雪的街道上传来咯吱咯吱声,入眼白茫一片,城中腊月的欢庆气息却照往年淡了许多。
寒风吹过,人人心头都吹出了冬日和战火的寒凉。
勃律裹着比旁人厚许多的裘衣跟着祁牧安入了祁府,刚踏入屋门,就被人拽着往刚燃起来没多久的燎炉跟前推。待身子热了,他才允许勃律褪去身上的裘衣。
勃律站在燎炉跟前,一边解着裘衣一边抬眼对身边的男子道:“你何时进宫见胤承帝?”
“一个时辰后。”祁牧安说,“先换身衣裳,再陪你用个饭,我再过去。”
勃律的动作停下来,看着祁牧安默了一刻,才说:“此事刻不容缓,你还是早早入宫吧。”他把祁牧安刚褪下来的裘衣重新从榻椅上拿起来递过去,“饭我现在也吃不下,我等你回来再用也不迟。”
祁牧安定定盯了勃律须臾,才开口答了声好,接过裘衣重新穿上,刚踏入祁府不久便再次迈了出去。
就如勃律所说的那般,元胤一直在宫中等着祁牧安入宫。炀清殿内,胤承帝的脸上一改往日的狐狸笑容,凝着目光盯着桌案上的东西一动不动,身旁立着的中官大气不敢喘,顶着殿内异乎寻常的寒气,心里直暗叫背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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