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律听他这般开口,忽地就意识到这人几日来府上同他说的那些废话,似是早就预料到他会反悔一般。
他有一种被人阴了的背刺感,察觉过来后当即恼怒:“你早就收到了军报!”
元胤眯起上挑的眼睛,笑一声,不否认,仿佛对勃律能来找他胸有成竹。
“你早晚都会来找朕的,只是时间问题。”元胤说,“你肯定不会放任祁牧安死在西北。”
勃律冷凝住眸,道:“西北具体什么情况?”
“就和朕让人送进祁府里,和你听到的一样。”元胤说。
勃律喃喃:“这场仗绝不止这么简单就会平息。以延枭性子,得知将领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定会趁机突袭你们,打的你们措手不及。”
“西北已做好再次迎敌的部署,更何况常年驻守此地的镇军大将军也在,就不劳勃律王子费心了。”元胤淡笑道。
然而勃律抬眼瞟他,面露不赞同:“我不认为你们接下来一场依旧能赢了延枭。”
元胤蓦地僵住嘴角。
“别忘了,哈尔巴拉一直居于后方没有露面,延枭如今得到的,能和你们打的不相上下的原因,多半是他在后出谋划策。”
“哈尔巴拉打仗从不会顾忌他的兵在战场上会死多少,也不会算该如何有技法的作战。于他而言,出其不意是制胜关键,就算死再多人,在他看来一击能使你们元气大伤便足以。就算此仗、乃至下一仗你们都赢了,他也会不休不止地攻上第三次,第四次,直到耗光你们战力,赶在你们援军到来之前赢下战役。”
元胤沉吟下来,一言不发。
乌兰巴尔部的哈尔巴拉的作战方式他略知一二, 东越早些年没少和乌兰巴尔部打仗。但总的来说,到底还是草原人了解草原人,穆格勒和乌兰巴尔部之间由于恩怨打起来的战役比和他们东越打的都多,勃律或许更清楚哈尔巴拉,恐怕他真的应该多听听下方男子说的。
勃律见元胤动了摇,趁机开口:“皇帝,我答应和你们东越合作,但我有一个条件。”
元胤支住头瞅他,没说话,似是在示意他继续。
勃律没做过多停顿,说下去:“我要你西北战场的兵权,西北铁骑一切以我狼师为主,听我狼师号令。”
元胤立刻嗤笑:“要朕的西北兵权,再在背后阴朕一刀?”他歪斜一点身子,有些觉得好笑,声音寒冷低沉下去。
“那朕情愿把你看押在上京城一辈子。”
勃律对此不慌不忙,着实淡定自如。他微微仰头,丝毫不畏惧上方的龙威,端出的冷傲仿佛让他重回年少那时的倨傲。
他朝胤承帝说出令对方无法拒绝的谈判:“我替你说服大漠,让大漠同你们东越合作。”
元胤没料到勃律会讲出这个条件,他狠狠怔愣一瞬,身子难以克制地前倾,声音急切:“你能说服大漠?”
勃律滞了一瞬,讲:“他们失踪的那把象征王权的匕首,在我们手上。”
元胤大惊,一时间禁抿双唇,面色凝重,似在思考。
“这东西大漠人人都在抢,传言谁得到了,谁就是两漠的新王。”勃律道,“我曾去往北漠求药,有幸认识了北漠王宫里的药师,可以借此将匕首呈给北漠王,换取结盟书。”
元胤落在扶手上的手指飞快敲击着座椅,清脆不断的“哒哒”在突然安静的店内格外清晰明朗。
勃律也不急着催他,等了数刻,冷不丁出声:“如此,胤承帝可还愿同我狼师合作?”
元胤眼底晦暗难辨,瞧不清是何情绪地盯着勃律。
勃律的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像是拿捏住对方的软肋而狡黠。
“你不是一直都想得到我狼师的战力以驰援你东越?怎么现在犹豫了。”
元胤狠狠沉出一口气,阴沉着脸靠在椅背上,对他扬声说:“朕会拟一道旨交予镇军大将军余淮黾将军,看到帝旨,他自然会协助你狼师。”
大漠自混战分裂后,一直分漠南和漠北两方较劲,都想吞并对方,大漠因此也就迟迟未立新王,两方却在各自的领地上自封为王,就这样过了许久争斗不下。
若此番能得到完整的大漠与东越联手,那大庆加之半个草原,怕是不足为惧了。
元胤当即便叫了中官进来铺卷研磨,几息便写好了一道帝旨,按上帝印。他交给中官,吩咐中官和勃律一起出发,届时把帝旨带到西北宣读。
勃律突然出声,告诉元胤:“我需要先去苗域,再从苗域前往西北。”
“你要去苗域?”元胤皱眉。
“神医说,苗域有能解我毒的药草,这药草带不出谷,只能亲自去。”勃律道,“解不了毒,我还谈和前往西北亲自率兵?”
元胤明显不虞:“朕虽不知道苗疆谷究竟在何处,但从上京前往最西方的城镇,走水路不停歇,最快也需要七天左右,而从西方到西北,水路换陆路,再快马加鞭也要十几天……如此算来,怕是你还没到西北,西北就先被敌军给吞了!”
他瞥眼中官手上明黄的圣旨,一时头疼,这勃律该不会是在哐他西北的军权吧?
勃律波澜不惊道:“我的人会带领狼师自草原先到西北会和,他自小同我一般长大,他做的决策,就等同于是我做的决策,我很放心。”
“你的人?谁?”元胤想了一圈,只觉得他见过的一直跟在勃律身边的,也就只有那个高大的草原人了。
元胤默了良久,眯缝起眼压抑着愤怒低吼道:“若西北失守,朕断言,西北就是你的葬身地!”
“解了毒,我会第一时间赶往西北。”勃律收紧吹在身侧的手掌。
中官捧着圣旨离开,常衡要把勃律送出宫。走出宫殿前一刻,勃律回首问座上闭目养神的胤承帝:“牢里的人死了吗?”
胤承帝幽幽睁开眸子,顿了一息才明白过来勃律说的是谁。
他说:“没有。他一直要见你,说关于穆格勒的消息他只告诉你,所以朕还没有杀了他。”
勃律默言一瞬,终是下了决心,道:“那带我去见见吧。”
殿外的常衡看向胤承帝。
元胤揉揉眼角,寻思了一小会儿,朝他们挥挥手:“带他去。”
勃律瞥向常衡,难得地客气了一句:“麻烦常将军了。”
常衡被他这句念的浑身不自在,走进地牢里后裹着湿阴气,更加觉得后脖颈发凉。
——被这小崽子念叨上一句,他会不会折寿?
常衡施劲揉了揉脖颈,不再多想。他指了一间牢狱,让人把锁链打开,放勃律进去见人。
湿冷的地牢还滴着不知从何处落下来的水滴,滑落半空溅在小水洼里的声音略显刺耳。
勃律走进牢房,一眼就看到坐在墙根处,身上混着鞭子抽打出来的血痂,侘傺落魄的阿古达木。
他站定在几步外就不再迈步,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地上快要辨不清面貌的人,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没有他想象中再次见面而扑面而来的惊涛情绪,内心如一池死水般毫无波澜。
听到声音,男人艰难地睁开双眼,借着微弱的光线,模模糊糊地去瞧不远处的人影。
是熟悉的身影,却又有些陌生。
阿古达木浅浅吸一口气,眨了下眼让视线更为清晰些。
这回,他看清楚来人是谁了。
阿古达木倏然坐直上半身,张着哑音的嗓子艰难唤道:“小殿下……”
勃律没应,依旧不冷不热地垂首瞧他。
阿古达木自顾自地苦笑一嗓:“小殿下,我每日都在等你,你终于来了。”
勃律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阿古达木继续断断续续地说:“殿下,这么多年,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男子听到这句,才终于出了声。
“我也以为你死了——死在了昭仑泊。”勃律自嘲,“现在看来,我们都被对方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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