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脚落地的时候扯得有些狠,让他情不自禁抚上腹侧,蹙眉问符燚:“北面有什么情况吗?”
符燚说:“哈尔巴拉的营地亮了一整晚的火光,我们的人从远处都能看到里面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影比之前增加了不止一点。”
勃律大步流星向前走着,听着他的这席话正想从牛车旁直接略过,可他余光瞥见了一道愤怒的视线,这让他不由得停下步子,转脚立在了岱钦的眼前,俯视他。
少年的眸子迸出寒星冷月,直直扎进岱钦的肉里。两个人就此对视了一会儿,忽而,他的唇线猛然掀起不大不小的弧度,讥讽地转回身,头也不回的从他面前快速走向自己的帐子,任由后面的人在原地破口大骂。
符燚叫来一人亲自把守岱钦,又让人把人栓结实了可别再跑了,这才匆忙去追赶前面的身影。
他小跑过来,从后面看见阿隼臂甲上还未卸下的狼符,神情难以言喻,悄悄凑过去小声问他:“今晚这兵……当真是你带的?”
阿隼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算是默认。
这下,符燚的面色顿时深沉难看。他紧紧盯着这个人,像是要透过他外面穿得这层衣袍钻出些什么门路来,心里打着猜测。
在他这几个月以来的印象里,这个中原人都表现出一副毫不会武的模样。可自从他们来到了昭仑泊,这人就渐渐开始握起了刀子,和小殿下之间所处的距离也愈发微妙。
他盯住阿隼拎刀的姿势,发现那柄刀还是勃律的爱刀。
就在小殿下即将要踏进帐中时,少年蓦然停驻脚步,抱着期望又朝后面的符燚问了一句:“大帐依旧还没有传来消息?”
符燚回过神,沉口气,没做答。
对此,勃律心中有了了然。他紧紧捏住手指,沉声下令:“符燚,不要把我已经醒了的事传出去,并且立即加强对北面的防守,随时准备迎击哈尔巴拉。”
他闭了闭眼:“现如今大帐的消息已经不能依靠了……既然那日苏已经被哈尔巴拉从岱钦那里带走,便很有可能已经死了,那哈尔巴拉就随时都有可能向我们发起进攻。”
是夜,两个时辰前,一辆孤零零的牛车从宽旷的草地上缓缓驾来。前面策牛的人哈欠连连,在车上困倦的摇摇晃晃,活有摔下来的架势。
在接近穆格勒的时候,他被前方的火光照的猛然清醒过来,随后加鞭向前赶着。
牛车被慢腾腾叫停在了入口,驻守在那里的士兵端着刀踏着稳健的步子过来,凶巴巴呵道:“车上什么东西?”
那人颤巍巍递出一个物件:“这是我们王给大可汗上奉的粮草。”
士兵狐疑的接过来,在身侧另一人举起的火把照耀下把这枚木牌上下翻了一圈。看了一阵,觉得并无异样,刚想抬手放人进去,忽然右侧传来声响,让他们忙向来人行了一礼。
“哪来的什么粮草?”大殿下嘴里叼着一根草,晃悠悠地从外面踏进来。经过那牛夫的身边,围着牛车绕了一圈,又凑近上手拍了拍麻袋。
里面拍着很结实。
大殿下痞气地吐出嘴里的草根,夺过卫兵手中的木牌子看了看,哼笑一声:“近期上奉的时间还不到,你主子可真是心急。”
那人抹了把虚汗:“我们王说,恰好这批这月提前到了,就先向大可汗送来了。”
大殿下撇撇嘴,也瞧不出什么异样,便把木牌子扔回他怀里,扭身领着这人和牛车进了部族。
部族的夜晚还存在着一定的人声,让燃着篝火的黑夜不再显得冷清。他亲自把人领到了大帐的范围,叫人通报了大可汗。还不待命令传回,自己责先唤了人来从牛车上搬运麻袋。
这车较小,上面落得麻袋也少,三四个人一袋袋搬下来用不了几趟。前面几袋都沉甸甸的,甩到肩膀上还能听见里面装的谷物的沙沙声。可等到车子最里面的一袋时,一个人却没搬动。
大殿下蹙了蹙眉,骂了声不中用,随即又唤来一人叫他们合力一起搬。
这次倒是从车上搬了起来,可抬起来的时候麻袋原本束的好好的袋口突然松开,搬运的两人纷纷吓了一跳,前头的人手没拿稳,让袋口冲地掉了下来。
大殿下两眼一翻,正要责骂,却见那袋中调出来的不是粮草,而是一块块石块,重重坠在草地上。
四周都是火光,明光烁亮。他瞧得清楚,那些分明都是石头。
麻袋掉在地上,里面还有一半鼓鼓囊囊。大殿下脸色难看的上前,把另一半拎起来头朝下全部倒了出来,想看看这袋子里是不是装的全部都是石头。
这一倒,竟是倒出一个圆滚滚血糊糊的头颅,轱辘轱辘从袋中掉出来滚到他的脚边,睁着一双眼睛冲上瞪着他!
大殿下当即惊叫一嗓,眼前发昏,颤着步子良久才回过神。
今夜的穆格勒的氛围,由着这车粮草,再次纷扰起来。
海日古听到消息匆匆赶到大帐的时候,延枭已经到了。
大帐帐帘隔绝了帷帐内的争执,让进去的海日古听尽了延枭的挑拨离间。
二殿下的神情有些嚣张,丝毫没有为外面地上死了的那个人感到凄凉。他大声喝道,向大可汗列举小殿下的罪证:“勃律是私自出昭仑泊才引来了这场战争,此事应该由他将功补过!”
一旁座上的大殿下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此时冷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没把眼前的事儿听进去。
上座的大可汗抬眼,见特勤走进来,肃穆发问:“勃律当真私自出了昭仑泊?”
海日古看见舒利可汗手边放着一张浸了血的字条,依稀了解这张是和外面那个那日苏头颅一起从麻袋中掉出来的。
他站在最外围,把帐中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勃律私自踏出昭仑泊进入乌兰巴尔的地界确实是真,这件事他无法在大可汗的面前替他辩解。
但他很快说道:“可汗,此事应该先彻查那个牛车。这月的粮草上奉时间还未到,那人到底是听了谁的命令来送粮草的?”
延枭轻蔑瞥他一眼,呵呵说出了一个小部族的名字,语气大有不关心:“那个小部族的王确实前几日同父汗说明了,这次的粮草会提前送来。特勤,如今可是那日苏被哈尔巴拉装进麻袋里和这趟牛车一并送进了我们穆格勒,你说,是不是有人要叛变了啊。”
第八十七章
“二殿下,谨言慎行。”海日古立刻制止他的话,沉声喝道:“他们依附穆格勒已将近百年,你的这番话,很可能会冤屈了一族人,甚至会让可汗失去一个忠臣。”
延枭的余光瞥见舒利可汗阴沉的目光,耸耸肩:“可如今他们确实把穆格勒将士的头颅送进了我们部族里,这难道还不是公然挑衅吗?”
他环臂笑了几声:“这件事终归要算在勃律那小子的头上,要不是他漠视昭仑泊,轻易就去了乌兰巴尔的地盘,没准那日苏现在还好端端活着呢。”
海日古怒瞪着他,刚想反驳,谁知对方今日反而辩口利辞了起来,快速掂回了话题继续道:“指不定勃律是不是去见了哈尔巴拉。谁都不知道十一年前他到底是怎么回的穆格勒,没准这次过去把人给惹恼了——”
这些话说的越来越不堪入耳,海日古当即怒不可遏,立刻厉声呵斥住他的话:“住口!”
然而伴着他的话音,上座的人腾然立起,手掌大力拍上桌面,震耳欲聋的声响惊的他们都缩了心,马上闭了嘴。
大可汗脸色铁青的在延枭和海日古之间转了一个来回,最后定在延枭的身上。
“我准你兵,和阿古达木即刻去趟那里,若此人当真有判心,直接斩杀!”
海日古大为吃惊,刚想开口劝解,大可汗却丝毫不给他机会,锋利的眸子直接越过他投向了另一边,唤了句大殿下的名字,把人从惊吓中蓦然叫回神。
大可汗对他说:“杀了外面的牛夫,仔细检查好那堆粮草确认无恙,若是吃出了什么脏东西,唯你是问!”
大殿下抿抿嘴,心里骂了句延枭没脑子,淌着冷汗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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