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得他只好匆忙回去换斗篷夜行衣,待万家灯火俱灭,才敢出门找潘谓昙。
营里见过他的将士不少,偏在他露面后的几个时辰内,倒像是故意引导什么。
“朝中不少人问我爹,我和你走得近,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遂钰:“内情?”
“南荣王抵京,四公子恰巧死在宫中,外头疯传皇族要和南荣氏撕破脸了。”潘谓昙摊手,现在见遂钰情绪尚还平静,大抵是知道什么内情。
反正御前行走差不多同皇帝穿一条裤子,大约君臣商议好的吧。
无论如何,南荣遂钰此时此刻,已是个死人了。
遂钰:“烧粮草人的底细查到了吗。”
“身家清白,是个良民。”潘谓昙道。
话没说完,连他自己都笑了:“保不准是徐大将军见你们王府不顺眼,以至我这小小粮铺遭无妄之灾。”
遂钰挖苦道:“南荣王府要是下地狱,你潘家也难逃罪责。”
潘谓昙吹了声口哨,双手合十作乞求状:“王府下十八层,潘家下八层,还请鹿广郡庇护我等一二。”
遂钰哪能想到潘谓昙的胡话信手拈来,略清了清嗓子:“良民?”
“能进大都的都是良民,还在查,不过八九不离十,定是将军府所为。”潘谓昙肯定道。
“用我经商数年的经验做保证。”他又补充。
遂钰拧眉,极其不悦:“我死在皇宫,就这么让你感到兴奋吗?”
“在圣旨里死了,实际还活着,我是个看戏的,自然喜闻乐见。”潘谓昙乐道。
“缺德。”遂钰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
无论是萧韫还是潘谓昙,什么人中龙凤之类的词,都不好形容他们,唯有缺德甚为贴切。
潘谓昙不要脸惯了,甚至颇为受用道:“我爹常骂我缺德,外人口中,当着我的面,倒是头一回。”
“行了,此事只是想提醒你一声,近日小心些。”耍混耍够了,潘谓昙正色:“至少此计失败,欲火烧粮草便成了明面上的事,督军官一事我已听我爹细细说过,这几年你在朝廷被不少御史参奏,原本担心将军府拿你官职做文章,现下看来,世子倒能大干一场了。”
就连潘谓昙都觉得此旨乃是与皇帝串通好的计谋。
遂钰欲言又止,转而觉得好笑。
就算是离开,萧韫也要利用自己,让质子的身份散发最后一丝余温吗。
不愧是……皇帝。
遂钰垂头想了想,走到窗边吹风,淡道:“陛下决意整顿军纪,督军官若不适宜继续存在,定然得逐层撤职。”
“皇后母族已查到昌吉侯卖国,一旦陛下查证属实,届时大都便不止是太子的天下。”
“我怎么觉得陛下倒更属意皇长子。”潘谓昙忽然说。
遂钰耸肩,笑道:“随侍这几年,陛下并不时常提及皇长子,或许吧。”
就算萧韫对遂钰坦诚,遂钰也听着真话像假,君心如海,更比流水,浪潮退去后,又有多少真情在。
反正他此刻也是“死人”一个,更多的事无需过分操心。
潘谓昙送遂钰离开时,颇为感慨地站在门前道:“京城中关于你的留言很多。”
遂钰不咸不淡:“是吗。”
“陛下用你挟制鹿广郡,这都是放在明面上的事。”
潘谓昙同样也是个不喜欢多穿衣的主,此刻凉风吹来,觉得冷了,也只缩着脖颈嘶嘶两声,说:“但朝中也有人传,御前行走狐媚惑主。”
“陛下登基时,后宫嫔妃有所出,后来便再无动静。”
“诸多将女儿送进后宫,企盼得宠获得圣眷,一步登天的官宦大有人在。”
“谁知陛下近几年竟连选秀也停了。”
潘谓昙伸出跟手指头,明晃晃指着遂钰,点了点:“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猜那群老家伙怎么想?”
遂钰乐了:“觉得我是男宠?”
“你是吗?”潘谓昙收回手,问罢也不给遂钰回答的机会,说:“无论你是不是,都无法动摇鹿广郡对大都的威胁。”
遂钰:“如果我说是呢。”
“就算是,也不关我家什么事。”潘谓昙无所谓道:“反正我爹不打算将家里女儿送进宫,后宫有贵妃一枝独秀便够棘手了,皇后都没能斗得过她。”
“你猜……贵妃是怎么将皇后送去凉麓山的。”遂钰勾唇,讳莫如深道:“我知道。”
潘谓昙连忙:“为何?”
遂钰学着潘谓昙方才伸出手指头的模样,抵在潘谓昙胸膛中央,缓慢道:“南荣王府已为潘氏开了一条商道,谓昙兄,你得让我们看到潘家的诚意。”
“这货若三月后送不到鹿广郡,你我协议就此作罢,桥归桥路归路,你继续走你家那个处处是匪贼的商道。”
潘谓昙知道遂钰此话不是玩笑,正色道:“做生意以诚信为本,既然选择同鹿广郡站在一根绳上,自然说到做到。”
半月后。
褚云胥逐渐显怀,便不能继续留在大都了,得趁着生产前回鹿广郡。
南荣王得留在大都处理督军官一事,南荣栩从旁协助,故而只有遂钰陪着褚云胥回家。
遂钰私人物品不多,满打满算只装了两个箱子,另外那个还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褚云胥觉得箱子精致,问遂钰从哪来的,遂钰满脸晦气不愿意说,褚云胥当下明了,指挥窦岫将箱子塞进最里。
南荣明徽大清早便进宫了,听说是徐家又在御前闹,将军夫人当着圣上的面要自刎,人险些撞在刀口没救回来。
府中上下挂着白绫,为了装得像,甚至还给遂钰立了个牌位。
遂钰看着晦气,但又觉得好玩,实在是……实在是没活人自个给自个立牌位的。
棺材里躺着的的确是死囚,皇帝已提前将其火化,避免回鹿广郡途中有人劫道开棺。
听了许多日的唢呐锣鼓,哀乐齐鸣,萧韫甚至还好心送了些专以哭丧为生的人来。
暗卫原本原样将皇帝的话递给遂钰。
“朕怕你们南荣王府的人,一个比一个心硬,哭都哭不出,凭白惹人怀疑。”
遂钰一张小脸气得铁青,当即将暗卫往回赶,骂道:“告诉他,本公子这辈子都不回这破大都了!”
皇宫。
萧韫坐在棋盘前,缓慢地翻阅古籍,寻找破解棋局之法:“他还说了些什么?”
“公子……公子还说……”暗卫学不下去了,嘭地一声跪地求饶:“陛下饶命,卑职不敢!”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萧韫笑道:“无妨,既然是他说的,罪便是他的。”
暗卫:“公子说。”
“你就跟着你的破皇位一起下葬吧!”
萧韫:“……”
暗卫一身冷汗,想死的心都有了,自觉命不久矣,挣扎道:“卑职该死,求陛下恕罪!”
潮景帝任由暗卫脚底跪着,一页看罢,再翻一页。
半晌,方才捻起黑棋,再落一子。
“下去吧。”
“谢陛下!谢陛下!”暗卫连滚带爬,陡然忘却一身功夫,四肢并用地离开玄极殿。
恰巧陶五陈端着奏折进殿,稀奇地回头看了眼暗卫,笑道:“想来是小公子语出惊人。”
“咒朕带着皇位下葬,皇帝万岁,怎能死在他南荣遂钰前头呢。”萧韫扫了眼奏折,道:“御史台愈发猖狂,先帝给予他们的权责,如今倒用来参议国之栋梁。”
“当初遂钰背着朕偷摸藏了不少参南荣王府的奏折,如今新提拔的御前行走,人瞧着老实,做起事来倒也乖觉。”
当夜,新任御前行走因盗窃宫中财宝被抓获,更从其身上搜出了与西洲来往的文书,其中涉及昌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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