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飞鸿:“小时候死活不穿裙子,还是我专程叫你嫂子去村里,找了几个妇人,合力给她换上一件姑娘衣裳。”
越青:“……”
遂钰目瞪口呆,往常只有他被越青教训的份,那能见越青吃瘪。
他看看席飞鸿,又看看南荣栩。
南荣栩颇为无奈,介绍道:“这位是父亲的结拜兄弟,同父亲多年老友,你也跟着一起喊鸿叔便是。”
遂钰生得精致,被萧韫养得尊贵,举手投足染着皇帝那副矜贵劲,只是原地站在那,都给人极其寡淡的疏离感。
席飞鸿本想再多说些什么,真正看清遂钰长相后,倒是突然哽住了。
直至遂钰慎重行礼:“鸿叔好,我是南荣遂钰。”
席飞鸿连忙扶起遂钰,拍拍他的手:“好,好好好,真好。”
“你爹本来同我们一道抵达大都,临时被那监军的事绊住了。若是他今日在这,见你如此出类拔萃,定十分欣慰。”
遂钰浅笑不语,南荣栩从旁瞧着,这分明是席飞鸿太热情,以至遂钰根本没反应过来。
“鸿叔来多久了。”南荣栩笑道:“竟不传信告诉我,我好在府中摆好酒水,给您接风洗尘。”
席飞鸿:“原本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带着人也不好进大都。”
南荣栩的笑意消散了一半,道:“不是说全部处理好,才把他们押至京城吗。”
“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待寻个僻静之处,再行商议后事。”席飞鸿讳莫如深,比了个嘘的手势。
遂钰被大哥挡着,逐渐缓过神来,提议道:“鸿叔既来了大都,便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府上仍有多间厢房,待会叫管家收拾出来,鸿叔晚上便随我与大哥回府歇息吧。”
“来往奔袭,舟车劳顿,养足精神再议,岂不耳清目明?”
未待席飞鸿答应,遂钰又安排道:“越青,安排快马,我今日要入宫。”
越青犹豫:“公子,就算赶回宫,宫门落锁,我们恐怕进不——”
“无妨,去准备。”
遂钰沉吟片刻,又说:“后日我要设宴招待潘谓昙,拟一封拜帖送去潘府。”
第64章
越青还想说什么,但当着席飞鸿的面不好多言,又有南荣栩从旁若有所思,一时犹豫,被遂钰催促道:“去晚了宫门就落锁了。”
席飞鸿的到来,打乱了遂钰的计划,但他向来在萧韫这没什么信誉。一时反悔,想要回宫,无论如何都要见皇帝一面。
快马加鞭,果真宫门落锁前抵达——
不过是隔日的宫门落锁。
遂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路忍耐颠簸,也只缩短了两三个时辰。
禁军换班,常青云挡在遂钰面前,道:“遂钰公子,若有要事,也请明日再报。”
“怎么,不过几日,常将军便翻脸不认人了吗。”遂钰不怒反笑,挑眉说:“本官身居巡防营要旨,向陛下汇报军情,难不成将军也要阻拦?这悟了军机算谁的?”
常青云:“公子可有令牌。”
“卸了。”遂钰从善如流。
“我说,我要进这道大门,你们这群禁军加起来,都拦不住我一个。”
遂钰用细长的食指抵住常青云的剑柄,声音不大,但十步以内的禁军都能听得真切。
常青云面无表情,忠于陛下的战士,永远不畏惧他人挑衅。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半炷香后,禁军统领在玄极殿外求见陛下。
常青云气喘吁吁,明显是跑来的:“臣常青云,有要事求见陛下!”
首领内监推开殿门,手中抱着氅衣,快步来到常青云面前,问道:“这么晚了,常将军再有要事汇报,也得等明日陛下晨起再来,陛下已经睡下了。”
“还请公公通报一声,这事……实在是不好办。”常青云犹豫道:“遂钰公子坐在宫墙上不肯下来,说是不见陛下,便从瞭望楼跳下去。”
话音刚落,陶五陈脸色陡变,连忙追问:“将军是如何回答的。”
常青云自然一动不动,唯恐遂钰真跳下去。
这位公子,连圣上都打得,还有什么不敢。
常青云见识过遂钰的本事,若闹起来,连玄极殿都敢点,想来陛下收了南荣遂钰的令牌,也不过是两人又闹了什么矛盾。
皇帝纵容,苦的是他们这些办差的人。
陶五陈吓得脸发白,连忙扶起常青云:“常将军糊涂啊,陛下何时真恼过公子。”
“可那令牌。”
陶五陈:“从前公子不也没用令牌进宫?”
那令牌放在遂钰身上就是摆设,从前没用过,今后更无需阻拦。
一群禁军站在墙根仰望,还有两三个扎在墙头,若是遂钰没坐稳,他们就能立即抓住他,要是真掉下去了,下头还有一堆人肉软垫,保证这位小公子毫发无伤。
越青站得远远的,骑马骑累了,随便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既能看到自家公子演戏,又能随时帮他瞭望宫墙那边的情况。
“唉。”越青从马背卸下水囊,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匆匆。
紧跟着,陶五陈颇受惊吓地捂着心口,连说几声“我的老天爷”,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登上城墙,“小祖宗,我的小祖宗,快下来,这危险。”
遂钰故意晃晃双腿,脚底空荡荡的,身体被风托着,略刮得狠了,甚至有令人莫名痛快的推背感。
身体微微前倾,斜侧方传来惊呼,陶五陈被吓得不轻,一张脸被风吹得抖了抖,一阵青一阵白,倒像是坐在墙头的是他自己。
为防止细作窥探皇宫,皇宫外近千米,被禁止搭建楼阁,留有一片宽敞的广场。
只有节日,广场中的灯才会被点亮,平时只有行道点那么几盏昏暗的灯,从高往下,亮度约等于无。
但极远之外,那是一片闹事,光晕浅浅笼罩着整片天空,也不知那些人用了多少手段,才将黑夜化作白天。
潮景帝治理国家的水平,为百姓称赞,或许后世也会记得他的功绩。但作为朝臣,萧韫于臣子的震慑,始于杀戮,终于死亡。所有人胆战心惊地活着,生怕哪天铡刀落在自己头顶。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平时结伴而行的三五好友,纷纷作岸上宾,怀着狡兔死走狗烹的凉薄心态,将生者送走。
听南荣栩聊南荣府的处境,当时遂钰还没觉得艰难,直至他策马返回大都,看着城外聚集的难民,才忽然反应过来。
南荣王府并非不可替代,军权更迭也是常理之中,父亲并不会因南荣府的式微而感到遗憾。
日出东方,于日暮西垂。
世家不过如此。
有无与伦比,光芒万丈的巅峰,必定有从顶点跌落的衰败。
父亲做好了准备,但他不能拉着整个南荣氏陪葬。
萧韫惯用株连九族的手段,遂钰见过,也参与过。大理寺诏狱,押解官员的车便没停过。午夜回荡在牢房哭喊的,哪个不是曾经权倾一方,享无尽奢靡。
负责押送官员五次,三次出了意外。
这些人受不了骤然变故的刺激,撞死的,吊死的,甚至咬舌自尽的,屡见不鲜。
咬舌自尽并不是个明智的自杀方式,因为根本死不了。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咬舌自尽视为忠烈,以为只要咬舌,下了地狱便可少受些罪。
舌头咬断了,血从嘴里喷出来,溅得满地都是。那点出血量,呛死都难,哪里还能直接送命。倒叫狱卒成日拖着水桶打扫,累得直不起腰。
遂钰笑道:“陶总管,我在跟常将军打赌呢。”
他指了指自己,又将手指挪至宫门:“他说我没有令牌不能进宫,我反驳他,我能请陶总管亲自接我去玄极殿。”
语气天真烂漫,可陶五陈后背的汗没停过。
这位公子性子易走极端,稍有不如愿便发火。皇帝能纵着,哄着,惩罚着,恩威并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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