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钰倒没想到这茬,问道:“所以陛下是想让我们支持皇后?”
“支持皇后的是你。”南荣栩无奈摇头。
皇帝只是给予萧季沉前途的可能性,却并未打算多加阻拦,因此才借机南巡,放任两个儿子斗法。
“兽王是在撕咬中,得到同类的认可。”
“物竞天择的规矩,看来我们这位陛下,即便身处大都,心仍在边塞。”
心在不在边塞,遂钰不知。他只知道,萧韫引得两个儿子内斗,始终会有一方惨败,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或许萧韫本身便是极其好斗的性格,不过是被皇帝的身份掩盖,毕竟万人之上的陛下,无人敢于违逆。
遂钰只有公务繁忙才住在玄极殿,平时按点上下工,逮着机会便往家中跑。
萧韫眼睛也好得差不多了,在陶五陈的搀扶下也能勉强走几步,行动不便,自然抓不住遂钰,遂钰乐得自在。
他午后还得去巡防营那边看看,巡防营最近被常青云抓着练兵,同禁军一道,毕竟挂着闲职,还是得没事露个脸。
常青云晒黑了不少,见遂钰从远处晃过来,诧异道:“公子此刻来校场,陛下有何旨意吗。”
遂钰乐了:“没有旨意本官便不能来看看吗。”
常青云带遂钰去阴凉处,边走边说:“今早大殿下进宫请安,陛下召了不少当年教导过大殿下的先生们进宫叙旧,因人手不够,有几位先生还没请到,所以……”
“公子您……不知道吗?”常青云脚步一停,这位公子该不会不知大殿下已经抵京了吧。
遂钰愣了愣,什么大殿下,自己方从府中出来,一路未歇直奔巡防营。
常青云找补:“大殿下凌晨回京,天没亮就去玄极殿服侍陛下早朝。公子今日休沐,怕是才不知此事。”
皇帝要他城外等候的余音未消,怎么皇长子倒直接长驱直入,绕过他这个迎接的,奔着皇帝去。
遂钰向常青云借了匹马,一路疾驰,人到玄极殿门口,陶五陈站在殿外候着,向遂钰比划了下里头有人。
遂钰凑到陶五陈身边,陶五陈揣着手,笑眯眯道:“太子和大殿下正在里头同陛下说话呢。”
“我怎么不知道。”遂钰说。
“这不挺好,公子不必舟车劳顿,再去城外等着。”陶五陈答,“御膳房准备了莲心茶,陛下待会要喝,正好,公子行个方便,代老奴送进去吧。”
人家父子在里头一派祥和,父慈子孝的,我进去凑什么热闹!遂钰警告陶五陈:“这是你的差事,不是我的!”
陶五陈笑眯眯说:“老奴伺候公子也有些时日了,公子便行个好,叫老奴也歇歇。”
莲心苦涩,萧韫什么时候喜欢喝那种东西!
“陶公公,父皇叫我来问,莲心茶好了没有。”
两人话语推诿间,陌生声音插、了进来,遂钰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张极度酷似萧韫的脸,就那么凭空出现在面前。
遂钰倒吸口凉气,那人又开口了:“这便是南荣王府家的四公子吗。”
如果说萧鹤辞只有一两分与皇帝相仿,那么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画像中,少年纵横疆场的皇子萧韫!!!
他晒得有些黑,是行军中最健康的小麦色,身材高挑,着一袭简单的暗色骑装,双眸如炬,笑容……笑容灿烂。
遂钰后退半步,陶五陈低声提醒:“这位是——”
“大殿下。”萧季沉友好道。
对方友好,遂钰却只想逃,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办法同时面对两个“萧韫”,况且这位,似乎没萧鹤辞那么好对付。
莲子心苦,专将莲子剥去,只留其心,不就是……
朕没有怜子之心,谁能将对方斗下去,便谁做皇帝的意思吗!
萧季沉比萧韫还要温文尔雅,礼貌道:“听说父皇要派救驾功臣来接,想这些年我并未在父皇身边,行人子之责,为父皇分忧解难。”
“怎可劳动四公子亲自来接,又觉得不该叫父皇再等半日,便擅自进宫了。”
话里话外低声下气,行的事却与皇帝旨意相悖,哪里有惶恐的心情,怕是信心十足,想直接将萧鹤辞从东宫踹出去吧!
“咳咳……”
当遂钰思索如何借口离开,萧季沉忽然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说:“没想到大都的风,竟也与边塞无二,我有旧疾在身,还请公子扶我进门。”
边塞什么风,遂钰不知道,但他幼年体弱,吹过大都数九寒冬的冷风,也并未如萧季沉这般虚弱过。
遂钰推断,萧季沉在装虚弱!
皇后直来直去,走大刀阔斧的路子,怎么生出来的儿子竟如此不同,对谁都耍心眼。
“父皇,四公子在殿外呢。”萧季沉忽然向殿内喊了一嗓子。
遂钰:“……”
“进来。”
是萧韫的声音。
……
遂钰不情不愿地跟在萧季沉身后。
萧鹤辞并不常到玄极殿,之前又被皇帝降罪,故此沉默地坐在萧季沉左手边,萧季沉与萧韫面对面,萧季沉将装着莲心茶的茶盏放在萧韫手旁,忽然回头询问:“四公子要喝些吗。”
“他火气大,得多来几杯。”萧韫说。
遂钰:“臣不敢。”
论脾气,遂钰确实平和不少。没那么多糟心事,有何必须斟酌的事,也能回府同南荣栩商议,不再孤立无援,只能凭借萧韫给予他的权力生存。
本以为萧韫要说些什么关于朝堂的话题,出乎遂钰意料,竟真是父子局,萧韫询问萧季沉在外吃的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最近就先住在宫中。
“锆园是你从前住过的地方,朕叫人重新修缮,动工不久,怕是不能立即住进去,朕南巡后,你便先在宫里住着,一应修缮齐备,再回自个的住处。”
“儿臣谢过父皇。”萧季沉恭敬道。
萧季沉人如其名,恭敬,沉默,并不善于表露自己,遂钰从旁瞧着觉得有些违和,却又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起。
莲心茶祛火,比起茶叶的苦,更添几分涩。
遂钰装模作样抿了口,心不在焉地望向窗棂,萧韫同萧季沉说的之乎者也,他一个都听不进去。
萧季沉似乎不太记得名家诗词,说几句便磕磕绊绊,然后向萧韫露出惭愧的表情。
若他说不出来,那么便会落在萧鹤辞身上,萧季沉夸赞三弟诗书出众,自请回太学重新研学。
莲心茶换了好几回,遂钰那杯从未动过,旧的凉了送新的,倒是糕点盘少两块枣泥糕。
枣泥糕也是萧季沉从宫外带来的,据说是什么地方上的特色。
遂钰觉得口感新鲜,又不好意思多吃。
傍晚,皇帝并未留皇子们用膳,萧季沉临走时,特地将遂钰叫到一处,说:“方才见四公子多食糕点,我已命人将剩余的全送去四公子府上,望四公子笑纳。”
“微臣谢过大殿下。遂钰低眉顺眼道。
“我还得去母后宫中请安,下次请公子喝酒如何。”萧季沉声音压得很低,却恰到好处地在太子从殿内走出,经过他们身旁时开口。。
这大殿下……还真是气势汹汹,遂钰不愿加入他们的争斗连声应好,借口离开。
或许萧季沉从皇后那得知,他回京有遂钰的帮助,但遂钰并不认为,此刻是与萧季沉对付太子的最好时机。
因为得不到所以渴望,若萧季沉斗不过太子,他大可神兵天降,送上助力。
若萧季沉凭一己之力,扭转董家与成氏在朝中树大根深的地位……但萧季沉真的有这个能力吗,被萧韫派去镇守边塞多年,哪还能立即适应朝局。
遂钰目送萧季沉远去,脚步声由远及近:“人都走远了,怎么还看。”
“今日无风,想必夜里看不见什么月亮。”遂钰说。
萧韫:“并非月圆,望月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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