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衣目不斜视地护卫在太子身侧,时刻警惕四周动向,眼角眉梢挂着生人勿近的寒霜,银链串起的腰带锢着劲瘦细腰,显得身姿欣长而挺拔。
很快,他捉住了诸臣之中最不友善的那道目光。
那人同他一样年轻,饶是他也从那张脸上挪不开眼。
只是体格过于脆弱单薄,像是不怎么能扛得起重物的模样。
“南荣,遂钰。”燕羽衣轻声。
遂钰微微偏头,冲燕羽衣无辜地眨眨眼,旋即偏头对大哥说:“大哥,那个燕羽衣好可怕啊。”
燕羽衣:“……”
第42章
也说不准究竟是谁的视线先一步相撞,电光火石之间,遂钰仿佛能看到燕羽衣的衣袂随着动作翻飞时,带来的天然的气场,以及莫名其妙的雷霆闪烁。
他揉揉眼睛,疑惑道:“燕羽衣是什么雷公吗?”
南荣栩笑了,“面见陛下不能带刀剑,但燕羽衣确实有一把剑,名叫雷霆。此人攻势迅如闪电,以快著称,是同辈之中的翘楚,传说雷霆剑可引雷霆,招骤雨。燕羽衣师承西洲第一剑术高手,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会在宴内选择一人进行剑道比试。”
年末武将们回京述职,除了必要镇守在关外的,每家每户七七八八来了不少。
南荣栩环顾全场,抚掌道:“近年来,我朝擅剑术的武将不少,你斜对面坐着的霍烽霍将军便是以重剑闻名的高手。”
初做御前行走,遂钰接手的第一件嘉奖令便是平定西南匪患的霍烽,他清晰记得,此人身高八尺,手掌特别大,接旨时,圣旨在他手中仿佛只有孩童手中拨浪鼓般小巧玲珑。
“大哥呢。”遂钰说,“大哥和燕羽衣交手,胜算几成。”
“我与他管辖区域相差十万八千里,倒没碰上过,不过老二曾与他混战几日,险些吃了此人的暗亏。”
南荣王立长子南荣栩为世子,私底下却常道,这几个孩子里只有老二南荣臻更像年轻时候的他。
“父亲说我太老成,战场杀敌足智多谋是真,但也得有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热血。”南荣栩摊手无奈道:“老二骁勇,为了阻挡燕羽衣,直接亲自上阵炸了一处要塞关卡,险些和燕羽衣一块被碎石活埋。”
遂钰:“……”
“三姐呢。”遂钰问。
南荣府三小姐,南荣步栖。
“阿栖觉得老二做得对,但就是太傻了,所以才会伤人八百损己一千。”南荣栩扶额,怎么越说越觉得家中无人靠谱,反倒是原先以为没什么指望的遂钰,更像是能担得起鹿广郡重任的人选。
“公子,该喝药了。”越青不知从哪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遂钰抬眼往潮景帝那看了眼,陶五陈候在萧韫身旁,先笑了笑。
“拿下去罢,我方才吃了几盏酒,怕和药性相冲。”遂钰摇头,摸了下药碗的温度,将药碗推远后又说:“这是在席上,不好引人注目,端下去别再拿来了。”
越青欲言又止,明显是话没说完,而让她送药的人大抵下了命令。
“他不是你的主子,不必管他。”遂钰选了片最薄的鱼脍,用玉筷挑起,慢条斯理地送进药碗,道:“好了,下去吧。”
作为御前行走,往年宫宴恭维遂钰的倒也不少,今年跟着南荣栩,忽然没什么人来恭贺了。
遂钰觉得奇怪,但也不难理解。
无非是南荣氏回京,陛下圣意未显,谁都不知道遂钰日后回鹿广郡,或是留在大都朝堂之中。
横隔在南荣氏与皇族之间的矛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边疆将士心中所向,无人能够确定,他们究竟是在为朝廷效命,还是所谓的大宸战神,护国元勋。
越青端着碗离开,遂钰又斟酒饮下。
宴席间的酒度数低,这是为了避免有人一时兴起喝多了坏规矩,入口甘甜,滑进喉管却又些许辛辣,平时萧韫不许遂钰多喝,不过现下有西洲使团在,他也管不了他。
西洲与大宸分庭抗礼,西洲使臣先行行礼,并呈递国书,朗声道:“奉西洲皇帝命,愿与大宸永续平宁,故此国书一封,还望陛下亲阅。”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使臣双手将国书捧至头顶,陶五陈快步下台将国书送至萧韫眼前,候在皇帝身旁的内侍一左一右,分别握着国书一角,绢布缓缓展开。
其中内容多是西洲皇帝对大宸的问候,萧韫粗略扫了几眼,笑道:“今年不同以往,太子殿下带着国书亲至,足以见得西洲与我大宸百年友谊。”
“大宸与西洲气候不同,习俗也甚是差异,若太子有何衣食住行的不便,尽管提,朕一定满足。”
西洲太子闻言,古井无波的脸总算是有了点颜色,见礼也行的是西洲的礼,声音很低,像是故意压着调子,说:“西洲与大宸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遥望并立多年,来往商贸繁荣,此乃两国之幸。近些日子领略大都风土人情,本宫觉得有趣得很。”
“哦?”萧韫饶有兴趣道:“大都之中有太子觉得有趣的东西?”
西洲太子:“大都舞乐皆是一绝,不过这其中,倒有件事令本宫格外在意。”
说着,西洲太子微后退半步,露出身后的燕羽衣,燕羽衣冷着脸明显不愿意给大宸皇帝好脸色看。
太子不语,安静地等待燕羽衣有所反应。
整个宫殿静悄悄的,坐得远的听不见皇帝与西洲太子说话,抓耳挠腮抻着脖子想听声。离得近的又都莫名满头大汗,被气氛扰地不敢吱声。
董贵妃用眼神示意太子,萧鹤辞抿唇,一时也拿不准是否该缓和陡然直下的气氛。
遂钰:“……”
一道又丢人又吓人的差事缓缓浮上心头。
在场得知西洲太子抵达大都,且与其有所冲突,便只有查封冷凝香,将西洲太子从厢房中搜出来的事。
燕羽衣用袖箭射穿了门框,直冲遂钰而来,而门框与袖箭被潘谓昙搬回去研究。
那日阵仗闹得大,且有许多世家子弟藏在冷凝香喝花酒,巡防营鱼目混杂,口风漏得跟个筛子似的,想必在场的重臣皆已猜到所指。
遂钰不动声色地挪了挪面前的碗筷,拿起一颗橘子,缓慢地掰开。
“御前行走在何处。”潮景帝沉声。
众目睽睽,遂钰心中哀叹倒霉,起身出席道:“臣在。”
未及潮景帝询问,西洲太子倒先道歉了,“当日燕将军多有得罪,幸而大人并未有所损伤,还望大人海涵。”
遂钰:“太子殿下何出此言,护送殿下本是下官分内之事,燕将军不过是发现刺客,护卫殿下安全罢了。”
顶着满朝文武投来的目光,遂钰竟有些站不稳,他从未众目睽睽之下被无数人打量,更何况他身后是南荣栩。
文臣在朝堂上见惯了,偶尔唇枪舌剑他还得劝那几位御史台的大人们切勿动怒,什么人,什么性子,他早便摸得一清二楚。御前行走不就是做这个的吗,为皇帝分忧解难理清思绪,顺带劝劝群臣,省的他们在早朝打起来。
武将性格刚烈,有脾气的都在外镇守,今年来了一半,凶巴巴的,惹得遂钰后背发凉,想说些什么将此事混过去,也暗骂萧韫此事将他提溜出来做挡箭牌。
潮景帝明显是不打算给他台阶下,好整以暇地想看他如何解决。
将军们乐意看南荣家留在大都的质子如何应答,其中不少人也怀着看笑话,瞧热闹的心态。
大宸并非只有南荣氏一家能打能上战场,多得是武将世家想将南荣氏踩下去,一跃成为大宸第一军侯。
“舍弟年龄小,不懂事,若是冲撞了燕将军,理当我这个做大哥的赔不是才对。”
南荣栩坐着没动,悠悠道:“燕将军沙场征战,对杀气灵敏,遂钰在大都生活,自然对这些生杀之时不甚关心。”
“都是同龄人,若燕将军能与遂钰一道成为朋友,倒不失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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