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景帝傍晚并未等到遂钰回客栈,遣陆霖汌打探,得到的消息是——
公子乘船后便失踪了。
“船夫属下并未找到。”
陆霖汌:“请陛下降罪!”
陶五陈焦急道:“公子出去的时候,老奴多了给公子些银票,莫不是被这山野间的土匪绑架?”
“山匪盘旋在城外,遂钰不会出城。”
各地州府招兵买马,大多选用本地人。一是为了增强凝聚力,二也少些其他军备开销。
而选择本地百姓,则有更大的弊端,在秀州尤其明显——
宗祠。
朝廷为了防止将领私下屯兵,每隔几年便会调派至别的地方担任。虽能大大减弱军将对当地势力的联系,但秀州明显并非将领为主。
宗祠手握通天的凝聚力,直接导致秀州易守难攻。山匪很难从秀州军备讨到好处,甚至避之不及,尽量避免双方冲突,只在城外劫掠些商客过活。
商队也不是傻子,每年进贡给秀州银两,秀州军便在沿途各处设置卡哨,保护商队财产。
一度导致秀州外百里山匪绝迹。
遂钰轻功不错,武力却花拳绣腿,真遇高手,拼尽全力反而容易受伤。
“陛下,需要知会秀州州府吗。”陆霖汌问道。
萧韫:“州府的消息,倒不如这边黑市灵通。”
暮色微合,秀州黑市挂出最高规格的悬赏。
有人要买一名头戴斗笠,身着白衣的公子的命。样貌不知,身量高挑,唯一特征,只有高高束起的马尾,以及发梢缠绕着的银制铃铛吊坠。
赏银——
十万两。
作者有话说:
因为去了cp29,太累了周四回家没有更新,明天还有一章,补周四的。
第95章
遂钰虽未轻易离开大都,但在皇帝身边的人,样貌画像很有可能早已传遍各个地方。
这是御前能说得上话的人,谁也不敢轻怠,尤其是御驾南巡,处处风声鹤唳,最容易掉官帽的时候。
无论是匪患或者民间纷争,若是有人想闹,总会把篓子捅出去。
如今正是秀州举行祭典之日,萧韫双手放在窗台旁,微微闭眼。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若遂钰只是被普通绑架,最迟天明,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
曙合拉之前给遂钰留了块薄毯,遂钰实在支撑不住精神,昏沉睡过去后,总算是没被昼夜温差冻死。
他没坐过牢,不知牢里的时间竟是如此漫长,好像过了有一年那么久,才难得捱到黎明。
手腕皮肤磨得通红,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自己好受些。
这里条件太差,若伤口暴露,极有可能感染致死。从前遂钰见过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宫人,即便上了药也很难抑制伤势发展,更何况是在这种环境极其恶劣的地方。
水牢大约是秀州贵族惩戒下人的地方,刑具不多,但单凭四周的漆黑,便已能令心智脆弱者崩溃。
这也是一种刑罚,利用暗室幽闭击垮精神。
官员私下用刑为大罪,更何况平民百姓,曙合拉既然决定偷天换日,便不可能放他离开。
遂钰想,萧韫应当已经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失踪,着手寻找了吧。
这里不是大都,不能明目张胆地大肆派兵搜寻。关于南荣遂钰的样貌,或许也只能说个大概,寻找民间势力悄然行事。
此刻,既到了人家的地盘,翱翔于空的龙,也比不过地头蛇的本事。
遂钰沉思片刻。
黑市。
最好的办法便是去黑市,黑市寻人多用悬赏,或许萧韫会去那个地方。
只要有机会离开水牢,不到替代他人献祭的最后一刻,都获得生机的可能。
遂钰仰头,飞速判断着身体状况。曙合拉不会让自己半死不活地倒在这,他得替她的儿子,精神百倍地步入祭坛。
吱呀——
正凝神想着,寂静中,牢外传来一声缓慢而悠长的推门声。
来人脚步很轻,像是很怕被人发现。
遂钰垂头,用额发挡住自己的脸,斜睨着牢门,装作昏迷的模样。
“族中有位善于编发的老者,大家称她为宝姨娘。”
少年音调温和,却有些沙哑:“罗绮同我自小长大,她是隔壁玉家的女儿,小时候总有人说,我们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日后定是金童玉女,携手相伴一生。”
“我叫司寇柊,母亲抓你来,便是要你替我献祭。”
柊怀中抱着食盒,却并未立即走向被母亲抓来的异乡人,而是用火折子将牢中所有的火把蜡烛点燃,让光彻底照亮方寸之地。
“长话短说。”司寇柊借光观察异乡人,在看到对方呼吸起伏的频率后,放心道:“我知道你醒着,呼吸出卖了你。”
“不过别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更不会伤害你。”
司寇柊搬来脚凳,临时充当饭桌,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来。食盒保温性很好,饭菜仍热腾腾地冒着气。
司寇柊:“母亲今日外出,我才敢来这里看你。”
他将食盒底部的夹层打开,勾出藏在其中的钥匙,首先打开禁锢着遂钰双脚的铁环。
“秀州每逢十年,便有一次大祭,祭拜月神,告慰先祖。”
“而他们使用的方式,便是使用活人献祭。”
“地位低的,只能成为同牲口一般,随意焚烧烹煮的肉食,骨头丢进坑里,肉被同族分享。”
“千年前祭祀月神的先祖,并不知晓月神究竟是喜欢男人,或是女子,便决定奉上童男童女,任由月神挑选。因此,这份规矩流传至今。唯有血统最优秀,最纯净的贵族,才会纳入献祭人选。”
“因为他们认为,受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身体与灵魂最为纯净,极适合侍奉月神。”
柊手指冰凉,趁夜出门,找到水牢不容易,他好不容易解开脚链,伴随着金属落地,略带凉意声音同时响起。
遂钰:“这个时候的你,应该遵从母亲的愿望,尽快离开秀州。”
柊又紧接着帮遂钰去解手腕的禁锢。
“母亲并非秀州人,期初也曾反抗过,甚至想要逃离秀州,但无论如何,都会被人抓回来毒打一顿。”
“这个地方。”柊轻轻呵了口凉气,说:“怎么大宸皇帝就没有想要踏平这里呢。”
“无人反抗,百姓以宗祠为信仰,千百年来未曾改变的习俗,想必只有屠尽全城,让这片土地变成其他人的家,或许才有救吧。”
柊自言自语,并未给遂钰说话的机会。
他说话断断续续,最初并没什么条理,甚至介绍宝姨娘与罗绮,似乎都像是因为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想到什么,便对遂钰透漏一点。
遂钰双手获得解放,整个人无可避免地向前倒去,却在下一秒被柊紧紧抓住,搀扶着他,缓慢顺着刑架席地而坐。
“宝姨娘会编发,罗绮是你的青梅竹马,那么宝姨娘还有什么信息没有告诉我吗。”
柊将饭菜推向遂钰,趁此机会,彻底看清了遂钰的脸,而遂钰也与他四目相对。
从柊的眼中,他感受到了某种隐匿在冷静之下,无法遏制的怒火。
少年的瞳孔承袭母亲,却比母亲的颜色还要深些,脸部轮廓流畅清晰,眼角微微上挑,若非举止稳重,无论放在哪,都是流连秦楼楚馆的浪荡公子哥。
柊:“如果我是母亲,一定不会选择你作为替身。”
遂钰:“为何。”
“从你身上,我感受不到属于贫穷的味道。”柊说。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优渥的贵族,都会对牢笼产生恐惧,而你没有。”
“我想,母亲应当是别无选择,即便知道你的身份或许非同凡响,但还是想铤而走险,以命换命。”
遂钰腹内空空,从柊手中接过筷子,低头缓慢地将面前的青菜吃光,待身体因进食重新流动暖意,道:“所以你想放了我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