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快休息,遂钰不得不敷衍道:“好好,好,好。”
说一个好字,他怕他不相信,遂钰重复几次后点头如捣蒜。
怎样学,学得好不好这都是后话,遂钰掰开萧韫的手指,彻底埋进被窝中沉沉睡去。
翌日,皇帝早朝,遂钰照例被萧韫换朝服的动静惊醒。
他烦躁地翻了好几次身,最终猛地掀起床帘披头散发地盯着萧韫。半晌,遂钰抄起枕头狠狠丢向萧韫,怒道:“吵死了!”
玄极殿寝殿内春夏秋冬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只因寝殿里住着的那位不可说的主子轻眠,睡一觉可被吵醒好几次。
宫人走路的声音,挪动器物的声音,甚至是倒水,任何声响都有可能惊扰遂钰休息。
这是遂钰的老毛病——
无人照拂的童年,每日总有许多人上赶着,趁着陪伴他的嬷嬷白日离去后找他麻烦。
南荣府的公子又如何,皇宫里的动静哪能传至宫外,上头那几位顶天了的人物明摆着不想让南荣氏好过,底下奴才不过揣度着主子的性子照办而已。
年幼的孩子多眠,遂钰也不例外,弱症又让他每逢秋冬便缠绵病榻。不知多少次,药物将他催眠,一盆凉水瞬间劈头盖脸浇的透心凉,他小心翼翼地蜷在湿漉漉的被子里,睫毛挂着水珠,泼他凉水的少年们他也叫不上来名字,只是心里记得他们的模样。
寒冬腊月从井里打来的水,比淬着毒的匕首还要刺骨。
后来,后来遂钰陪在萧韫身边不久,便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不出半月,伤的伤,疯的疯,后宫折磨人的办法多得是。
如今坟头草也该三尺高了。
……
枕头软趴趴的没滚多远,很快在距离萧韫两三米的距离停下。
萧韫想说什么,才开口发了个音,遂钰便又唰地将帘子扯回原位继续补觉。
皇帝觉得这样生动的遂钰可怜可爱,离上朝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他还是抬脚走向内室,朝珠随着步伐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床帘掀起一角,男人温热的手伸进被子中摸索着遂钰的手,遂钰蹙眉抬脚便要踹。
“别闹。”
萧韫牵起遂钰的手,遂钰手臂内侧的吻痕斑驳,他不耐烦地甩开萧韫,翻身背对着他,后脊细密的青紫与指痕大刺刺地落入萧韫眼中。
遂钰摆摆手,哑着声说:“快走快走!”
他一旦被吵醒便不太容易入睡了,本以为萧韫赶着去早朝,没想到竟去而复返,此时除了意识清明,纷至沓来的便只有因意识清明而扰乱懒觉的恼羞成怒。
他胸腔憋着气,觉得自己迟早得被萧韫气死。
因此,早朝前欲与父皇商议紧急军务,候在殿外的太子听到殿内传来几声极为爽朗的大笑。
他疑惑地向前走了半步,试图透过殿内两米多高的雕花屏风去探看殿内的情况。
不多时,又是一道有别于萧韫低沉音调的声音响起,犹如山间淙淙清泉般清澈明晰。
“滚!”
皇帝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走出玄极殿,萧鹤辞不卑不亢行礼道:“父皇晨安。”
“午膳前你去将前年波斯国进贡的汗血宝马从御马司牵出来,遂钰骑那匹马好看。”萧韫边下台阶边对陶五陈说。
陶五陈于萧韫右侧扶着,笑吟吟道:“还有上次陛下为小公子选的那套牵着海蓝宝石的马鞍,内务府已经将马鞍调整好了,正适合公子的身量。”
玄极殿里的小公子,萧鹤辞听着陶五陈的声量越来越高,似是故意叫他听到般,唯恐他不知道遂钰就在里头。首领内监在皇帝身边当差多年,从未受过圣上责罚,手段可见一斑。
萧鹤辞立即恭敬道:“父皇,儿臣府中有一套上好蟒皮所制的马具,不如——”
“不必。”
萧韫在太子面前站定,太子自小行事周到,行礼请安从不含糊。
他腰弯得极低,是再谦卑不过的姿态,不知为何,萧韫竟觉得太子今日格外碍眼。
因此,他的语气也逐渐变冷,道:“太子府上有那样好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从玄极殿步行至前朝的时间,足够简单商议政务,为锻体身体,萧韫常年保持步行上朝的习惯。
步辇在后头跟着,萧韫与萧鹤辞在前头走,萧鹤辞稍后萧韫半步,既显得父子之情深厚,又不忘君臣礼节。
萧鹤辞只议政务,不论后宫,虽小心翼翼避免提及遂钰的名字,但涉及五公主,却又不能不说。
凉意渗骨的清晨,天蒙蒙亮,身着单衣的萧鹤辞竟出了一身汗。
“据探子来报,西洲此次来势汹汹,化妆成塞外游牧,趁夜占领了我们驻扎在关外的马场。”
萧鹤辞:“父皇,儿臣知您疼惜五妹,儿臣愿意效仿父皇当年之举,亲自率兵讨伐西洲!”
“不。”
萧韫抚掌沉声道:“太子监理国事,今日便由你代为操办家宴,召阿稚午后进宫。”
“朕也有数年未见她了。”
其实潮景帝对和亲的态度一直很模棱两可,得到遂钰提点的萧鹤辞原本势在必得,但现下得令请萧稚进宫,萧鹤辞一时又分不清父皇是何心意了。
帝皇心本就难料,萧鹤辞仗着遂钰御前伴驾,方才从太子之争中脱颖而出。但现在遂钰似乎有不受控的倾向,也并非事事都愿意告诉他。思及此,萧鹤辞微微蹙眉,但在萧韫投来目光时,他又笑道:“是,儿臣遵旨。”
未及午时,宫门外。
召五公主进宫的奉旨太监得了口令,将进出宫的腰牌于守在宫门口的禁军处记档,才要迈着小碎步上马车,倚在朱红宫墙墙根的年轻公子缓缓弯腰拂了拂衣角的灰,阳光落在他眉骨之上,然后是锋利高挺的鼻梁,颜色浅淡的嘴唇微抿,遂钰慢条斯理地走到奉旨太监身后,一脚踹掉他面前的马凳。
宫里的太监太多了,遂钰除了陶五陈之外,一个都记不住,这群人看人下菜碟,个个奸诈。
这次又不知道是东宫,或者贵妃宫里的哪个太监,亦或者是玄极殿?
奉旨太监先是愣了下,没想到会有人在此猖狂,还未来得及出口教训,后脊陡然传来一阵刺痛。
紧接着,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着车轱辘撞去,好在他机灵,顺势用手撑了一把。
但遂钰怎么会给太监缓冲的机会,他快步冲到禁军面前,径直抽出禁军佩刀,双手握住刀鞘,回头狠狠砸向太监。
太子派出去的奉旨太监被人在宫门口打了,光天化日宫门口行凶。
此时传至玄极殿,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前来禀报的是禁军今日当值的统领。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皇帝心情不错,随口道:“他打尽兴了吗?”
禁军统领:“回陛下,遂钰大人打第三棍的时候,臣立即着禁军将宫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并为遂钰大人留下了施展拳脚的场地,并未有除禁军之外的任何人察觉。”
“做得很好。”
萧韫挑眉,倘若遂钰真按照旨意乖乖劝诫五公主,萧韫反而会像册封太子时提防着这个小东西出阴招。
遂钰做什么都三板斧。
生气,消停地憋着坏,实施报复。
这三步法不知在萧韫面前上演了多少次。
皇帝笑道:“下去领赏,带五公主进宫的差事交给常将军你朕才放心。”
“是。”常青云领命道:“臣领旨,谢陛下赏赐。”
萧韫原便不指望奉旨太监能安稳走出大内,即使他能抵达公主府,遂钰也会在得到消息后及时制止萧稚进宫。
“小公子打人定是累着了,老奴这就安排人熬些滋补的药膳。”陶五陈说。
萧韫眉心舒展,笑骂道:“朕费心着人将此事透露给遂钰,还得不被遂钰察觉,朕才是真的累。”
“你这老家伙,光知道讨遂钰的好。”
陶五陈也跟着笑,“陛下心疼小公子,老奴只不过是按照陛下的心意照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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